3、二、相国寺外初相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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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不远处一阵喧哗之声，谭义心下好奇，便走近了去看。原来是一个摊子，上面挂着一幅长联，在征集下联，应对得当者，可得玉镯一对。周围便熙熙攘攘地围了许多读书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那下联，好不热闹。
谭义一看，只见那上联是：“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注1）
有人对：“听雨阁，听雨落，听雨阁中听雨落，雨阁三更，雨落三更。”
也有人对：“观苍海，观苍松，观苍海里观苍松，苍海万年，苍松万年。”
那摆摊子的老头只是捻着胡须微笑摇头，引得周围唏嘘一片。谭义看了一会儿，忽然出声道：“印月井，印月影，印月井中印月影，月井万年，月影万年。”
周围一静，那摆摊的老头闭目细细品味了一下，睁眼笑道：“公子这联，虽然亦不能完全与上联珠联璧合，也已经是老头子这许多日以来遇到的最好下联。”
“不敢，不敢，老丈谬赞了。”谭义微微作了一揖，“这上联的‘流’字，可静可动，学生勉强以‘影’相对，实在难脱生拉硬凑之嫌。”
“公子不妨再看看老头子这一副联，说不定另有奇巧思路。”那老人从一旁拿起另一个卷轴，展开一看，上书：“乾八卦,坤八卦,八八六十四卦,卦卦乾坤已定。”
谭义尚在思索，人群中却已有人朗声道：“鸾九声,凤九声,九九八十一声,声声鸾凤和鸣。”
愕然抬头望去，只见开口的是一位身形修长的白衣公子，头上发髻插了根暗色木簪，身穿素面净色的白衣，剑眉星目，眼睛大而有神，只是不知为何左脸颊上有一道狭长疤痕。见到谭义看他，微微颔首回以一笑。
这公子正是耶律斜，他出得客栈，便在汴京随意晃晃，见相国寺这边热闹，就走了过来。可巧遇到对对联的，他文韬武略无一不精，便也过来凑凑热闹。
“好。”老头出声赞道，“公子才思敏捷，对得甚是工整精妙，唯独一点，上联乾坤二字有包容天地之意，鸾凤却是稍逊一筹了。”
“老人家，乾坤八卦既是阴阳，自然应当对鸾凤。”耶律斜释然一笑，从容辩道，“就算退一步讲，鸾凤乃是神鸟，可以代指有圣德的人，也可代指贤明天子。‘鸾凤和鸣’自是指盛世天下，繁盛如花，亦配得上那‘乾坤’二字。”
老头捻须沉思半晌，拍手笑道：“公子果然文采绝伦！”他从身上掏出一对玉镯，一手一个分别递给谭义和耶律斜，“二位人中龙凤，对上了老头子多年苦等的好联，但玉镯只有一对，只好分开给二位公子一人一个。”
那对玉镯通体是极为润泽纯净的白色，上面有一小块地方泛着烟雨样的黛青，把两个镯子并在一起，便可见那片青色连起来看竟然像是一只展翅而飞的青鸾。
和田玉的镯子不少见，上面带着青色花纹的和田玉也不少见，罕见的是天生的玉中花纹长成鸾鸟形状，还好巧不巧被做成了一对镯子。
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老人也颇有些骄傲：“这样一对玉镯，只怕全天下找不出第二对来，是千金也难买。二位公子对出好联，老头子心满意足，也当是这镯子与二位公子有缘，故而请公子们收下。”
耶律斜率先接过玉镯，笑道：“老人家言而有信，为一绝对甘掷千金，在下甚是佩服。此镯虽是世间奇物，亦不及老先生胸中沟壑，气象万千。”
谭义却不想要，他不过看着好玩过来凑凑热闹，何况对的也不是多么好，就平白拿了别人这种宝贝，实在有违孔孟之道。正想出言推拒，那老头已经一把拉过谭义的手，把镯子放了进去，随即收拾起自己的摊子，高高兴兴地走了。
玉的温润感觉在手心里缓缓散开，谭义抬眼看向正准备随人群散去的白衣公子，开口唤道：“这位公子……”
“伯鸾！伯鸾！”杨六郎的大嗓门在身后响起，“哇，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半天了！”刚刚他们捏好面人出来一看谭义不见了，找来找去也不见人影，直到这边围观人群散去，才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谭义哥哥！”杨八妹举着几个面人，拿出一个青衫的冲着他晃了晃，“我帮婀娜姐姐捏的呦，是不是很像你？……咦？好漂亮的镯子啊！”
谭义这才想起刚刚话还没说完，忙追上两步喊住已经走开的耶律斜：“这位公子留步。”
耶律斜回过头来，只见面前的青年长身玉立，略矮自己几分。白衣青衫，眉宇清秀，肤色白皙，淡雅绝伦的一个书生，却长了双顾盼流飞的凤眸，透着掩不住的孤芳。
微微一笑：“公子有事？”
谭义躬身作了一揖：“公子诗才绝伦，小生远远不及，刚刚那联也是对得拙劣至极，全是沾了公子的光才得老丈厚爱。所以这玉镯理应是都归公子才是。”
耶律斜饶有趣味地望着谭义：“不，刚才公子对得那句联，在下是万万对不出的，公子着实不必自谦。”
谭义还欲说话，六郎跟七郎凑上前来，七嘴八舌道：“伯鸾，你们刚刚对了什么联？”
耶律斜眼睛一眯：“公子名字里有个‘鸾’字？这倒是巧了。”他刚对了一条鸾凤和鸣的对子，紧跟着又得了个拼起来像是青鸾展翅的玉镯，现在直接遇到个名字都叫‘伯鸾’的人，倒真是有趣得紧。
“小生谭义，伯鸾是表字罢了。”谭义笑笑，“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贾……名韩隐。”耶律斜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莫非谭公子就是汴京城里有名的文状元驸马爷？”
“哪里哪里，那都是大家胡说罢了。”谭义看上去很不好意思，“小生何德何能，怎么能跟八贤王还有杨家军并称，真是惭愧，惭愧。”
“管中窥豹，知谭公子确是文采不凡，城中百姓倒并未夸大其实。”耶律斜目光转向谭义身边几人，“这几位是……”
“这是天波府杨家的六公子、七公子，还有八小姐。”
耶律斜眼神扫一圈，见六郎七郎皆是眉眼清俊，气质不凡，但难脱稚气。阵前从未见过这二人，想必他们尚未加入杨家军。再看八妹钟灵俊秀，粉嫩可爱，定是极得家人宠爱。心内暗笑一声，耶律斜拱手道：“原来是杨将军的子女，在下有眼不识，失敬失敬。”
“贾兄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们了。”杨六郎回礼道，“听贾兄口音不像本地人，可是初来汴京？”
“没错，在下家中做的是布匹生意，汴京多名门望族，想来应有商机。府上若是有兴趣，可来城东悦来客栈寻在下。”耶律斜风度翩翩，举手投足自有贵气，立刻让谭义几人颇有好感，生了结交之意，杨六郎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贾兄若是有空，不妨一起喝个茶？”
“在下乐意之至，不过今日尚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耶律斜一脸惋惜，“不若下次相见，由韩隐做东请各位吃饭可好？”
“既然如此，不耽误贾兄正事。”谭义微微一笑，声音是跟人一样的清淡柔雅。
“告辞。”耶律斜也不拖沓，便径自转身离去。
“这贾公子竟然有这样的文采，能让学富五车的谭驸马甘拜下风？”在茶楼里听谭义大概讲述了一下经过，杨七郎笑吟吟地摆弄着那个镯子，叹道，“可惜，可惜。”
“七哥，可惜什么？”杨八妹明显也很喜欢那个镯子，可是刚刚谭义送她，她又不要，连连摆手：“谭义哥哥去送给婀娜姐姐。”
“可惜啊……这要是个女扮男装的小姐就好了，烟花三月，你们相遇相国寺外，彼此都为对方的文采所惊艳，又得了一对天下无双的玉镯……正是一段风流佳话啊！！实在可惜，可惜！！”他声情并茂，表情丰富，似乎对耶律斜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心痛不已。
“狗嘴吐不出象牙！”杨六郎嗤笑，“让婀娜公主知道了，还不扒了你的皮。”
“哎呦，我可好生害怕那位公主。”杨七郎缩了缩脖子，“长得那么美，却刁蛮得要命，只对伯鸾一个人青睐有加温柔似水……八妹你千万不要学她，女孩儿家还是温柔点好。”
“只怕七弟你是怕什么来什么，将来娶个老婆比婀娜公主还要刁蛮。”杨六郎奚落他。
“啊？不是吧！？六哥你不要乌鸦嘴啊！”七郎怪叫，惹得众人哄笑。
“只是那位贾兄，说是商人，脸上却有一道那样的长疤，很奇怪。普通的商人哪会受那种利器划破的伤？还是划在脸上。”杨六郎沉思道。
“哎呦，六哥，你真是疑神疑鬼，男子汉大丈夫身上有个伤算什么呀？那可能是剪裁布匹的时候不小心剪刀划得，也可能那贾公子学武不小心受了伤，还可能是他觉得自己长得太俊俏所以故意划了一道子来增添男人味……”杨七郎越说越离谱，笑嘻嘻地望向谭义，“伯鸾你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谭义一口茶呛在嗓子里：“咳咳，七郎你真是奇思妙想。”真是奇了怪了，杨家七位公子，除了四郎从小失踪，剩下大郎到五郎都是极为稳重的人，更别提杨业那种严肃古板的教育方式，怎么偏生教出了个这样调皮古怪的七郎？
“照你那种说法，只怕伯鸾得在脸上划上七道八道才行。”杨六郎翻个白眼，回道。
几个人说说笑笑，浑不知楼下早有人盯上了他们的行踪。
谭义望着那玉镯，白玉中透着黛青，其实美得很，一如这春日河边风光霁月的初遇。可是很多年后回忆起来，却只觉得这种美，疼得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年那月，垂杨紫陌洛城东，且共把酒祝东风。
只可恨时光不能停驻此时，永不向前。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相国寺外初相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