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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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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四月十五
洛尘站在左相府的门口,提着个酒坛子,一身的红衣甚是喜庆。看到街上过往的行人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抓起包好的喜饼往人家怀里塞。寒星和朝露被迫在一旁包喜饼,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少爷不会是喝醉了吧?等下让成王府的人看到他这样,可是会丢死人的!”朝露忍不住想要去把洛尘拉回家,却被寒星拦下。
“朝露,别过去。他有分寸,不会误事的。”从小就跟在洛尘身边,寒星清楚洛尘不会真的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儿。
朝露撇撇嘴,道:“可是,他这样也太丢人啦!”
寒星轻笑,道:“朝露啊,他要是真的丢人了,不也是一件挺有趣儿的事情么?”
“哎,我的小姐,别喝啦!咱能赶紧把衣裳换了吗?这眼看着迎亲的人就要来了呢!”清瑶夺过洛离手里的酒杯,把嫁衣塞到她怀里。
洛离抬头看看清瑶,又低下头去看自己怀中的嫁衣,过了半天,才道:“我不想换啊!这红彤彤的,可难看死了!要不,我就这么上花轿吧?其实也挺好的!”
清瑶默然,看着白衣素颜的洛离,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发火,不要发火!“小姐,您,能别开这么大的玩笑么!还是说您不想嫁了?打算临阵逃婚?”
“你才在开玩笑吧?我好不容易让他肯娶我,逃婚?哼,怎么可能啊!得了,帮我换衣服!”洛离撇撇嘴,把嫁衣丢到桌子上,抬手让清瑶和追云帮她换。
“小姐,等下我帮你梳头!我特意去学了个曲儿,叫什么‘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追云一边帮洛离整理衣裳一边笑道。
“哎呦,可别折腾我了!随便梳一下得了,反正盖头一盖,谁都看不到!”洛离连忙讨饶,她是最怕麻烦的,光是想想自个儿满头珠翠的样子,头都大了!“还有那些个什么簪子啊、步摇的,都收起来!那个凤冠已经够重的了,我可不想被压死!”
“小姐!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不要乱说话!”清瑶无奈的摇头,还说别人口无遮拦,到了自己不是一样!洛离也不反驳她,只在一旁笑,像是事不关己一样。
追云把洛离拉到妆台前坐下,把各色的胭脂水粉摆在她面前。“小姐,这些都是朝露早上带过来的,他真是把芸娘的家底儿都翻出来了!”
去过如意楼的人都知道,芸娘不贪财色,不好酒食,唯一喜欢的就是收集研制各种胭脂水粉。如果有人带着极品的胭脂水粉去如意楼,绝对会被奉为上宾。
“朝露真是胡闹,这些东西可是芸娘的命根子呢!清瑶,赶紧收起来,明个儿给芸娘送回去。当心她一着急,把如意楼给拆了!”洛离说着就顺手把这些胭脂都收进了一边儿的匣子里。
“哎!好歹也用完了再收啊!”追云一脸无奈,“小姐,您总不能让王爷掀开盖头,就看见您素着一张脸吧?”
洛离不语,只是取过一旁的凤冠戴到头上。掀盖头?呵!德甯是不会掀这个盖头的!
眼看着离左相府越来越近,被派来迎亲的方礼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会不会看到那个姓凌的小子?方礼一边害怕一边期待。凌朝露,原来他并非左相府的下人,而是如意楼的头牌。得知这个消息,方礼生了很久的闷气,他竟然三番五次被一个小倌儿调戏!不对,生气,似乎并不是因为被调戏……而是气朝露怎么会是个小倌儿?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是一个小倌儿?天!方礼一惊,终于想清楚了这几天生气的原因。喜欢!原来,自己竟然喜欢上了那家伙!
“小方?小方!”苏正看到方礼在马背上怔怔的出神,都快要摔下去了,忍不住出声唤他。这孩子最近总是恍恍惚惚的,也不知是怎么了。
“啊?正叔,什么事儿?”方礼回过神,茫然的看着苏正。
苏正无奈摇头,道:“小方啊,你最近怎么总是魂不守舍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哈?没有!什么事儿都没有!”方礼心虚的立刻大声否认。苏正虽然不信,但也没再追问。这个岁数的年轻人,都有些不能和别人说的心事。
“对了,正叔。”方礼突然想起了一个憋了好久都没敢问的问题,趁着德甯不在,刚好问问苏正。“戍边军安元帅可派了人来送贺礼?”
“嗯?你怎么偏偏就问他们家?”苏正看了方礼一眼,冷淡的回答:“三公子公务繁忙,必定不会亲自前来的。”
“我,我就随口问问,没想问三公子。”方礼被苏正那一眼看的心里发毛,连忙解释。他一直怀疑,苏正其实是知道自家主子和安三公子的事情。但苏正不挑明,他也不敢说,这万一要是不知道呢?他这一说德甯还不把他扒皮抽筋?
“小方,你记着,过了今日,你可不能再跟着王爷胡闹了。之前种种,还是忘了吧。”苏正话中有话,方礼一身冷汗,愣是不敢接言,还好洛府就在眼前了。
“哟,方侍卫。”朝露抬头就看见方礼骑着马已经到了门口,抓起个喜饼就丢了过去。“请你吃个喜饼。”
方礼接住喜饼,看了朝露一眼,神色复杂的想了半天,还是把喜饼扔还给了朝露。“我不要。”方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冷淡,可是听起来还是像闹别扭一样。
“哼,”朝露冷笑,“怎么?嫌弃我么?”打从在如意楼见过之后,这九天里两人虽然天天见面,但方礼就愣是把他当成透明的,话都不肯跟他说一句。傻子都看出来了,方礼就是瞧不起他。
“朝露。”寒星拉住朝露,“你去告诉清瑶她们,王府来迎亲的人已经到了,让她们准备一下。方侍卫,”寒星看着朝露回府,又转头冲方礼笑笑,“我家朝露性子不好,如有冒犯,还请多担待。”
“呃,没事没事。”一时间方礼也不知要如何回应寒星,只能干笑两声糊弄过去。
“德甯哥哥,你跟我说句话嘛!你都喝了一天的闷酒了,若是真喝醉了,等下可怎么拜堂啊!”德微伸手去抢德甯手里的酒壶,却被一边的德毓拦下了。
“微儿,别闹你七哥了,去园子里陪你三嫂聊聊天去吧。她整日念叨着想你,若不是皇祖母舍不得,你三嫂都想把你接来府里长住了。”德微自幼失恃,太后怜惜,就把她带在身边亲自抚养。太子妃未嫁之前曾在太后身边陪侍,和这个小公主很是投缘。
“不嘛,德甯哥哥不理我,我就不走!”德微耍赖不肯走,德毓没办法,只能推推德甯,让他好歹跟德微说句话,敷衍敷衍她也好。
德甯放下酒壶,捏捏德微的脸颊,“微儿,听话,去陪三嫂聊天去吧,沁姐也在,她可是难得回来一次。”
“好吧。可是,德甯哥哥,你别再喝了,喝多了也伤身啊。”德微抢了德甯手里的酒壶,起身离开。
看着德微出去,德甯摇头苦笑,“这小丫头,果然越大越聪明,就越不讨人喜欢。”
“你这说的什么话,微儿知道了,还不伤心死。她也是为你好,你就是喝再多的酒,有些事情,还是得去面对。”德毓拍拍德甯的肩膀,“德甯,今日之后,你就当脱胎换骨,重活一次吧。”
德甯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手看。手腕上有一块烫伤留下的疤痕,十几年了,也没有消退。德甯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安阳当年的模样。那个死小孩拿着支烧烫的簪子,直接按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真是疼死了。那死小孩还振振有词的说:“我爹爹说了,自个儿的东西就要打上自个儿的印子,不然跑了就找不回来了!”德甯的嘴角微微上扬,自己当时那么生气,可还是没忍心把扬起的巴掌拍在安阳身上。
“太子殿下。”苏语默推门进来,看到德毓,便站住行了一礼。德毓连忙起身回礼,顺便扯了扯一边出神的德甯。
“舅舅。”德甯抬头看着苏语默,眼睛里全是可怜和委屈。他刚得知了一个消息,不知真伪,但却不敢向苏语默求证。
“右相您陪着德甯聊聊吧,我去园子里看看沁儿和慎之。”德毓觉得自己现在真是不该留在这儿,找个借口想要离开。
苏语默伸手拦住德毓,“德毓,你不要走,我有话要说。”
听到苏语默叫自己的名字,德毓就明白是躲不过了。他幼年时,宸妃的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从来不曾用心管教他。倒是瑾妃待他极好,教他读书识字,陪他玩耍嬉闹。有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瑾妃从来都是先拿给他的。那时候淘气,玩儿弹弓结果打伤了德沁,父皇气的要打他,也是瑾妃给求的情。那时候自己的母妃在做什么呢?可能是在挑哪一件衣裳漂亮,哪一件首饰华丽,想着要讨父皇的欢心吧?
后来瑾妃过世时,他比谁都伤心,他是真心把瑾妃当做自己的娘亲的。瑾妃故后,苏语默从云湖进京,和父皇密谈之后,做了华庆的右相。在长乐宫的花园里,他躲在假山后面,看着父皇抱着德甯,对苏语默道:“语迟留下的孩子,就交给你了。语迟说过,她的哥哥是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必定会用心教导她的孩子。”苏语默拉着德沁的手,又揉了揉德甯的头发,目光里都是化不开的温柔。
“舅舅,”德沁怯怯的开口,“以后,就是您带我们读书了么?”
“是啊,舅舅带你们读书,你们可要听话。”苏语默捏了捏德沁的脸颊。
“那哥哥呢?哥哥也一起么?”德沁急忙追问。苏语默微怔一下,看向高承衍。
“哥哥!”德甯一扭头,就看见了假山后面露出半个脑袋的他,从父皇的怀里跳下来就冲他跑了过来,他想要躲开也已经来不及了。
“父皇。”他过去对父皇行礼,声音都在发颤。他怕父皇问他为什么会在这儿,为什么没有去上课。
“好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苏语默向他招招手,他看看父皇,父皇点了点头,他便去苏语默身边站好。
苏语默伸手勾出他颈上的红绳,看着那个小巧的玉锁,微微笑笑,“皇上若是信得过语默,就把这孩子也交给语默吧。”
“好。”高承衍思量许久,终于还是答应了。
“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苏语默看着他的眼神,就和瑾妃看他的时候一样的温柔。他本以为,瑾妃不在了,就再也没人会对他这么好了。
“我叫德毓。”他小心的看了看苏语默。
“毓儿,以后你就跟着我读书。你若是愿意,就跟甯儿一样叫我舅舅好了。”
他惊讶的望着苏语默,确认这不是玩笑之语。“舅舅。”他声音很轻,含含糊糊的,像是怕从梦里惊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