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纪事》gypsies

5、第五章

　　第五章
　　“舅舅。”德毓失神的轻唤，却是把自己从回忆里扯了回来。
　　苏语默望着他，目光仍是如同初见时的温柔，但言语却是极为的严厉。“德毓，你现在还肯叫我一声舅舅，就说明我还有管教你的权利和责任，是不是？”
　　“是。”德毓并没有犹豫的回答，他愿意有个人来管教他，这才能证明他被人在意着。
　　“那么，你现在就去反省，你做错了什么事情。什么是你该做而没有做的，什么又是你不该做却做了的。”苏语默语气和缓平静，却让德毓很羞愧。
　　“我，我这就去反省。舅舅，您不要生气。”德毓小心翼翼的，像是又变回了十几年前那个害怕被忽视的孩子。
　　“我没有生气。”苏语默起身把房门关好，“你不必出去，我想要和德甯谈谈，你是他的兄长，应该留在这里。”
　　德毓迟疑了一下，顺从的去角落里面壁跪正。苏语默的规矩是这样的，犯了错误就自己反省，反省的时候，当然不能舒舒服服的。
　　“舅舅，”德甯也对着苏语默跪下，态度恭顺，语气却是十分不忿，“德甯做错了事，认罚就是了！舅舅何必为难哥哥！”
　　“呵，”苏语默笑出声来，“原来成王殿下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啊？”
　　“你要打就打，要骂就骂！阴阳怪气的做什么！”德甯本来几杯酒下肚，脑子就有点昏昏的，人也就跟着犯浑。
　　跪在墙角的德毓听的心惊，忍不住的想要起来帮德甯求情，却终究还是不敢。血脉相连，德甯总有恃宠而骄的权利，自己却是没有的。
　　“今天这日子，我不会罚你。”苏语默喝了口桌上的冷茶，“我已经差人备马在门口等你，你去请慎之送你到洛府迎亲。”
　　“我不去！”德甯断然拒绝。不亲自去把其他人迎进成王府的大门，这是他必须守住的最后底线。
　　苏语默指着墙角的德毓，缓缓的道：“你之前可以不去，因为他纵容你，他宠着你，所以，他现在要在那儿反省。你现在也可以不去，我也可以纵容你，宠着你。明日我回云湖，自己去请家法就是了。纵容姑息，也不是什么大罪，我也不是受不起。”
　　德甯哑然无语，苏家的家法有多狠，他是知道的。苏语默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算数的。他知道苏语默是在算计他，可是他确实是不敢任性的让苏语默去为了他挨家法。
　　“好！我去！但是我有条件！”德甯咬咬牙，始终是不甘心的。
　　苏语默摊开手，掌心是一枚铜钱。“淮望关的安元帅，遣了人来送贺礼，若是没有变故，明晚的谢客宴上，你会见到。”
　　德甯捏着那枚铜钱，神色呆愣，“不会有变故的……不会有的……”
　　“你若是觉得亲自迎亲便是对不起他，那你对不起他的事情还真不少。何必在这一件上装模作样？你觉得他会在意你这样假惺惺的姿态？你还真是天真的可以。”苏语默毫不留情，直接把刀子戳在德甯的心窝里。这么笨的孩子，怎么会是苏家的血脉，真是难以置信。
　　推开门走出去，德甯就看到何谦站在门口假装在看池子里的锦鲤。“姐夫。”德甯在自己的腰上狠狠的拧了一下，至少也要让自己看上去清醒振作一些。
　　“怎么样？阿甯，又被师兄欺负了？”何谦手里还捏着半块儿喜饼，刚刚喂鱼剩下的，顺手就塞到了德甯嘴里。
　　何谦的父亲本是云湖乡野的教书先生，巧合之下与苏老太爷成了忘年之交。何谦年幼时，他父亲因病过世，他娘亲带着他去苏家，将他托付给了苏老太爷，便殉夫而亡。老太爷见他难得的聪慧，又怜他身世孤苦，便收了他做关门弟子。苏语迟当年曾笑言，“看小师弟在爹爹面前守礼的样子，那都是装的。他呀，最最受不得约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跳出了这凡尘成仙去了。不过，这也说不准，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遇到谁，让他一见定终身呢！”
　　苏语迟一语成箴。苏语默繁忙操劳，终于病倒。眼看着德毓三人学业荒废，苏语默忍不住向父亲借了小师弟来。老太爷看着昔日顽童已长成英挺少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便把他打发去找苏语默了。何谦入嘉邺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和苏宛如走散了的德沁。
　　德沁陪着苏宛如来接这个小师叔，结果半路看了个杂耍热闹，就和宛如走散了。寻思半天德沁决定还是去城门口等着，反正宛如找不到她也会去城门接小师叔的。
　　何谦牵着马提着剑，本是要进城，却不自觉的回头，正看见那个倚在柳树下的碧衣少女。果然，一见定终身。
　　一个月后，苏老爷子收到了苏语默的家书，便遣人进京替何谦送了聘礼。得了师父的认可，何谦再无顾忌，当即就向皇上提亲了。高承衍本还犹豫，何谦与德沁毕竟辈分有差。结果德沁怕他不允，偷偷跑去了鹿鸣山，把静养的太后求了出来。高承衍极重孝道，太后下了懿旨，他也只能照办。

　　“慎之，不要胡闹了。你们再不走，就要误了吉时了。就算洛家不介意，我们如何丢得起这人？”苏语默把何谦和德甯打发了，又回到屋子里，去墙角把德毓拉了起来。
　　“疼么？”苏语默弯下腰，轻轻的揉捏德毓的膝盖。
　　“不，不疼的。”其实膝盖又酸又疼，可是德毓不愿意让苏语默心疼自责，也就不肯说实话。
　　苏语默看了德毓一眼看，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自己跪在地上小心的帮他揉捏。
　　“舅舅，你快起来！”德毓吓的差点跳起来，若不是苏语默正按住他。
　　苏语默瞪了他一眼，“坐好了！毛毛躁躁的，真是白教你这些年了！我不帮你揉一下，你等着在德甯的喜宴上让人看笑话么？”
　　“我……”德毓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许久，才道：“我自己来就好了，地上凉，舅舅还是起来吧。”
　　“德毓，我对你的管教惩罚，是不是有些过分？我对你是不是太严厉了？”苏语默看着德毓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很是难过。这孩子从小乖巧听话，比德甯那个混世魔王不知道强了几百倍。也许真是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德毓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说，难过就自己憋在心里，苏语默管他再严他也默默的受着，苏语默很怕自己什么时候失了轻重，就伤了这孩子的心。
　　“没有的！”德毓连忙摇头，“舅舅待我很好啊！舅舅管教我严厉些，也是为了我好。我做哥哥的，自然不能向德甯那样撒娇耍赖，舅舅不要多心。”
　　“你从小就听话懂事，我与你父皇，常常就忽视了你。就因你是哥哥，那些小的做错了事儿，总是带着你一起受罚。我想来想去，也许真是亏欠了你。”苏语默语气极为认真。
　　“舅舅什么时候不肯管教我了，我才会难过的。”德毓的眼睛染上一层水汽，“今天的事情，也是我做错了。德甯淘气胡闹，大家都不舍得管他，我是他哥哥，若是也纵着他，他就该更无法无天了。可是，德甯今天是真的难过的，我不想再逼他。他以后，恐怕再也不能开心快乐了。”
　　“德毓，我们想所有人都开心，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德甯要得到想要的东西，就要付出应有的代价。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他的这场婚事？洛小姐是明媒正娶的成王正妃，是要记入宗室玉牒的。大婚之日，成王派侍卫迎亲，这得是多大的一个笑话？洛相也许不会介意，但是他身边的人呢？你父皇呢？这对你父皇来说，简直是最直接的对抗和羞辱。德毓，有时候，让一个人开心，就会有很多人难过。更何况，他今日不去，也并不会开心多少。”
　　“对不起，我没有想这么多。我让您失望了。”
　　苏语默起身，揉了揉德毓的头发，“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从来都不会让我失望的。”

　　“小姐我求你了！咱们回去好不好？别闹了！这要是穿帮了，可真是会出人命的！”清瑶急的都已经快哭了，半个时辰之前，洛离突然就说有事要做，把嫁衣扒了套在追云身上，就拉着清瑶翻墙跑了出来。还说让追云帮忙上花轿拜堂！这要是穿帮了！清瑶已经不敢想后果了。
　　“别吵，早知道不带你出来了！”洛离看都不看清瑶一眼，所有的兴趣都放在四周的壁画上了。“这飞天画的还真漂亮，像真的一样。”
　　清瑶完全没听到洛离在说什么，满心想的都是怎么才能把洛离给带回去。
　　门外传来一声清亮的鸟鸣，洛离过去把门拉开，“可算把你们等来了，进来吧。”
　　“你是什么人？”安阳握紧了手中的铜钱。这枚铜钱是他与德甯的信物，他没有幻想会见到德甯，但是，也没想到会是个年轻的姑娘。
　　“清瑶在这儿陪着，我就先走一步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做。”安阳身边的紫衣少女正是洛离的暗卫揽月。前几日洛离把揽月从折柳城召了回来，让她想办法在大婚之前把安阳带来见一面。因为安阳不愿进京，路上一直耽搁，所以直到今早，揽月才截到安阳。带着从德甯那儿偷来的信物，赶在大婚之前把德甯骗来了晚钟寺。
　　“去吧，自己小心。”洛离挥挥手，揽月转身离开，顺手把门关上了。
　　“给，”洛离丢了个蒲团给安阳，“坐吧，我们好好聊聊。”
　　“我来这里，只是想知道铜钱的主人可好。我也有私事要做，赶着离开。”安阳接住了蒲团放在地上，却没有坐下。
　　“安三公子，我是洛离，德甯的王妃。”洛离席地而坐，完全没有把安阳当做外人。
　　德甯的王妃？安阳苦笑，德甯明媒正娶的妻子，这是来示威的么？“王妃找我，是有什么不放心的事么？父亲遣我来送贺礼，三日之后我就会回淮望关，不会再来帝都了，王妃可以安心。”
　　“你回不回淮望关，还来不来帝都，跟我有什么关系？成王那种人，只有你才会把他当宝贝。我们俩，不过是彼此的一个借口罢了。”洛离浅笑，向安阳解释他的误会。
　　“借口？”安阳诧异的看着洛离，突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时候，王妃不是应该在花轿上么？你？”
　　“他又不在乎花轿里坐的是谁，我懒得凑那热闹。再说，我对你的兴趣，要比对他大一点儿。坐下聊聊吧，咱俩现在赶回去，也来不及观礼了。要是回去的路上再被什么熟人撞见，那脸可就丢大发了。”洛离完全不在意那个所谓的婚礼。
　　安阳呆愣许久，才在蒲团上坐下。“你想聊些什么呢？”
　　“当然是聊你和成王了！你们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认识的？你和他，又是怎么在一块儿了？都说来听听啊。”洛离把自己的好奇表现的淋漓尽致。
　　安阳看得出来，洛离对自己毫无恶意，只有单纯的好奇。他突然也想给洛离讲讲他们的过往，可能是因为嫉妒洛离名正言顺的身份，也许也是想炫耀自己拥有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