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清风舞藤

18、第 18 章

　　凌晨三点，总区警署重案A team问询室，孤灯一盏照无眠。

　　文诗轻声敲打着三角台面，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开口：“有什么要交代的，说吧。”

　　对面坐着的女子，腰板挺直，青丝流苏，光洁无暇的脸上有着异常的淡定祥和，仿佛她不是犯人，倒是负责询问的Madam。她缓慢地顿挫着字句：“所有与案子相关的问题你们应该都查到了，还想知道些什么呢？”

　　“你的故事。”米安定斜靠在椅子上，把双腿搭上台面，颇有型地响应，“你用前沿科技杀人，是为了给你的孪生姐妹报仇吧？”

　　犯人点点头。

　　而后，在她甜美的嗓音中，他们听到了那个意料之中又思维之外的故事。

　　“胡晓璇和胡峰飞本是孪生姐妹，幼年丧母，相依为命，一碗面两人分，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就这样，她们终于艰难地成长起来。然而因为如此，也造成了两姐妹应事方法和处世态度的迥异。胡晓璇愤世嫉俗，她痛恨社会的不公，讨厌他人的歧视，千万次地询问上天为什么要夺走父母的性命。所以，她自甘堕落，偷窃，抢劫，学人泡disco，嗑药……胡峰飞则相信，只要拼搏奋进，出人头地，就能改变他人的偏见，为自己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她常说，生活中的暴风骤雨，都是成长的洗礼，是为了让两姐妹更加大气泱泱、光芒万丈。所以，她一直很努力地学习，成为老师和周围人们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更在中学毕业那年由老师推荐去了世界排名前20的Cornell大学，她甚至拿到了offer，和全额奖学金。”

　　“十八岁生日那天，胡峰飞本打带胡晓璇一起去她们小时候常去的小食店庆祝。她定了一个小蛋糕，虽然没有钱，但她也希望两人有一个难忘的成年回忆。但是，那个该死的胡晓璇，她竟然在disco和人拼酒，还喝的烂醉如泥……”

　　文诗忍不住插嘴道：“也就在同一天，胡晓璇服食了迷药，失足堕楼身亡？”

　　她不置可否。

　　米安定看着对面的女子，她的眼眶里，有一种无形的哀痛。他于是引导她：“胡晓璇自甘堕落，虽然罪不至死，但她的悲剧毕竟是自己酿成的，不能全怪那些小混混。所以我们警方，现在每年都出team去各个中学讲演，向大家宣扬毒品的危害，告诫学生们千万不要服食。”

　　“不！不！你们什么都不知道！”犯人抱着头，仿佛在极力甩脱一个此生再也不愿触及的锥心酷刑。“她不是自己要嗑药的，她是被骗的！”那张脸上的悲恸有多深，难以捉摸。

　　她暗自抚摸着胸口，一遍又一遍地向下顺气，终于得以继续叙述下去：

　　“胡峰飞在disco寻见胡晓璇的时候，她已经烂醉如泥。峰飞坚决地要带走妹妹，然而那帮人却不肯，他们说，除非她喝了那瓶酒。于是，平生滴酒不沾的她，竟然拿起酒杯，迅速地灌下肚里。她根本不知道，那瓶酒早就被下了迷药。等到她们走出disco，药力开始发作，她于是爬上了大厦的天台……晓璇醉的很厉害，但是那一刻，她突然清醒过来，伸手要去拉住姐姐阻止悲剧发生……但是来不及了，她亲眼看着姐姐……从16楼的楼顶跌了下去……就在她的眼前，跌了下去，像跳舞一样……”

　　文诗和米安定心中大惊。这个故事令人悲愤，也令人无法置信。堕楼身亡的是胡峰飞，那么此刻他们眼前的是……？

　　“没错，我是胡晓璇。”那个女孩清楚地把握到他们眼中的问题，并且直截了当地解答。

　　“姐姐的死让我彻底醒悟，我开始反省过往岁月中的过错。如果不是我的不是，她不会在那样灿烂的年纪里，死在冰冷的北风下。同时，我也做出了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决定，那就是，我要代替姐姐，去美国留学。离开学的时间还有两个多月，我开始疯狂地学习英语和各科知识，好让我的水平勉强能满足去国外进修的要求。”

　　“由于我们俩姐妹从外形上看几乎一模一样，我顺利地通过了注册。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以胡峰飞的身份继续活下去。你们不知道，刚开始的半年内，我活的有多辛苦，我听不懂老师上课的内容，没办法做笔记，同学都不愿和我交流，我只好晚晚到图书馆看书看到半夜……每当抓狂的时候，我就会想，是姐姐用她的生命换回了我的思想，所以，我必须要熬过去，带着她的爱，坚强的生活下去。姐姐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读完博士，风风光光地回来，让我过上好生活，承受所有人羡慕的眼光。所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都永不言弃。半年之后，我发现，我真的成了那个优秀的胡峰飞。”

　　“后来，凭着顽强的意志，我读完了生物化学系的PHD，光荣回国。港大邀请我去做客座讲师，我很高兴地答应了。我以为，这一生，我会让胡峰飞的名字耀尽光芒，但是，一切从我发现当年害死姐姐的凶手还好好的活着开始，就已经无可挽回。姐姐躺在冰冷的墓地，连名字都写着我的名字；进兴社那几个混混，还可以活的心安理得，并且继续去害人。而你们警察，竟然不够证据去拉他们！人渣！”

　　说到那个二字词，她眼中泵射出的怒火，简直可以点燃一整个大草原！

　　文诗的心，漏过了一拍。她想到了钟立文，那个为了破获制度工厂而时刻刻把自己的命系在悬崖上的人。为了让社会上高IQ的罪犯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他们那样的人，天天都如踩在刀剑上的舞，舔着自己和别人的鲜血，漠漠凌霜笑断魂。然而，除了派他们执行任务的上司和他们自己，永远没有人知道他们牺牲了多少，又是为了什么。

　　想到这点，她几乎停止了呼吸，却听对面的女孩子继续说：

　　“所以，我决定亲自动手，解决掉那三个人渣。我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到港大后巷的小食店应聘成为了服务生，由于地利的原因，每天放工后，我都可以到港大实验室做我自己的试验。同时，我化身为城隍庙的神算子，每逢周一、三、五、日到小食店工作，二、四、六则到城隍庙算命。凭着我极高的看人天赋和细微的观察能力，轻而易举地糊弄到那些人，很快就在周围小有名气，利用这点来散播我的下蛊毒谣言。而城隍庙与小食店的方位南辕北辙，两边人几乎没有机会发现我的另一个身份，根本不会穿帮。作案的原理你们都清楚了，利用真菌和细菌的吞食性以及繁衍速度差异，让超级细腐蚀掉人体，再让真菌吞噬超级细菌，消灭证据。”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说需要被下蛊者的头发呢？”文诗的表情，完全一个“问题少女”。

　　胡晓璇掩面一笑：“Madam，每个人的免疫能力都不同，对待同种菌株的抵抗力也不同呀。我培养出了很多超级细菌的株系，利用目标人物的头发来测试他们对哪种株系最敏感，于是决定采用这那株系。”

　　“那么爱芯屋的尸体，你是怎么做到的？”米安定思路清晰地问出心中疑惑所在。

　　“很简单，我以前干过偷盗的事，开锁是我的强项。那天，我确定钟立文送走江悠悠后，趁无人的时候开了爱芯屋的门，把尸体扔进去。本来是想给江世孝一个警告，但是，我失败了，江世孝他根本不怕这个。”

　　文诗闻言打断：“江世孝……你放心吧，有人会替你将他送进监狱的。”

　　“谁？”胡晓璇的语调骤然升高，心中喜悦一览无余。

　　文诗张了张口，终究把嘴边的话语压了下去。而后，她抿起嘴，唇角逸出与真心背道而驰的名字：“O记。”

　　米安定抬起头望她一眼，决定将话题拽回正道：“那花药葆呢？她没有害过你，她还是尽职尽责的好警察，你为什么要害她？”

　　“那个没用的女人，天天守着Mega场子，却什么也干不成！我只是讨厌她。”晓璇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最对不起的，就是Pro. King。他谦和儒雅，对人又好，如果不是他几乎识破了我的作案手法，我根本不想伤害他……现在，连我也救不了他，就算忏悔几多次都没用了。”

　　她那双眸子，清晰地发出诚恳的哀求：“Sir， Madam，请你们转告Pro. King，我真的很抱歉。”

　　几乎就在话音落地的同时，米安定和许文诗看到，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胡晓璇死了，和她亲手杀死的人一种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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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礼上的花药煲，恬然如同初生，异常地安静温婉。仿佛柏翘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探到她略带温度的、均匀的呼吸。

　　显而易见，婠月的复原手术做的很棒。

　　没有人知道柏翘在前夜陪着花药煲都做了些什么。他一向很少提要求，但一旦决定的事情，也不容拒绝。

　　当然，没有人拒绝让他陪伴花药煲，因为没有人敢。没有人看到过韦sir那样的脸色，即便是那次他眼睁睁看着嗑药少女从他眼前堕楼身亡。此刻，他那样苍白的颜色，那样漆黑的眼睛，到仿佛，死去的一个，是他自己。

　　他漫漫地回忆着他们的相识，相爱，突然意识到，他的药煲去了一个陌生的星球，非常遥远。

　　他最初不愿相信，于是伸出手去，碰一碰她的睡脸，触手之处，竟然很是冰凉。

　　四年前，Fiona离开他，他来不及对她做最后的道别。四年后，他遇上了花药煲，他定做了一对美丽的戒指，希望可以娶她，让Fiona在天国祝福他们。到头来，竟然仍旧是不切实际。

　　而今，花药煲也离去，一段彻夜的陪伴，原来是他的终极权利。

　　告别式之后，柏翘站在晴朗的天幕底下，安安静静地眺望着。法医科的验尸官婠月，捧着一束香石竹，立在白米开外的地方，站了很久。

　　这个时候，花药煲的妈妈温柔地看他，无奈又伤感地说：“柏翘，谢谢你照顾药煲。”

　　长女在度蜜月后失踪，小女意外身亡。这位中年母亲，也难过得早生华发。

　　柏翘两手空空如也，沉默着无言的伤。

　　他没有看到，捧着鲜花的婠月，扭曲的脸庞，仿佛宁愿心痛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