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长辰

9、背叛

　　身后的冷箭嗖嗖而至，我低头，箭贴着脊背，耳朵飞过，擦伤的皮肤一片灼热。
　　从未被人这样围困在如此的城池中，看着宫中熟悉的一草一木，在黑暗中，上面隐约的沾着血的印记，残酷的将我先前对这里的美好回忆，一点点的抹去。

　　血，也让我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血的腥味冲到了我的鼻中，让我冷静。
　　我现在，是唯一能够救他的人，如果我都慌了，那他的希望，又在何处？
　　我先朝自己留在宫门外的队伍奔去，尽管知道他们恐怕凶多吉少，但也抱着一丝侥幸。
　　以往的战斗中，这种侥幸不是没有，有时候甚至能够扭转战局。
　　然而这次，没有侥幸。

　　我的对手，没有给他的敌人留下任何侥幸。巍峨的宫门出，红墙下是数不清的弓手的铁骑，他们的脚下，是流淌的血。

　　我调转马头，朝北门奔去。

　　途中路过我那年摸鱼的池塘，池塘中还有没有斑斓的金鱼我不知道，我只看到池塘中漂浮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和一截又一截的残肢。

　　北门处守卫一项并不森严，此刻却全然不同，大门紧闭，士卒林立。
　　宫城的城门沉重，不单为了装饰，更是为了防御所建造，单靠我一个人，在这种情形下，不可能打开城门逃出去。恐怕我还没到城门底下，就已经被众人抓住。
　　我抬头，从城墙上跃过，无疑是最快最好的一条路。

　　身后的追兵到了，而我并无铁爪能够越过城墙，我以扭头，看到身旁的竹林。

　　撑杆跳的游戏，我玩过许多遍，但从未如此惊险过。

　　我握紧手中的剑，砍断一根胳膊粗细的竹子。

　　策马前行，抵达宫墙之下时，用竹子做撑杆，跃在半空中。

　　三米，两米，一米，半米……

　　离城头还差半米的时候，我已经越到了最顶，身子在半空中急剧的往下坠落，我右臂运力，钉的一声，手中的剑插入城墙。

　　手臂用力，再次借力跃起，跳入城头。

　　迎接我的是密密麻麻的长枪，我赤手空拳。

　　迎上第一根刺向我的长枪，手掌贴着冰冷的枪尖划过，抓住枪杆，双臂用力，大喝一声，将这柄长枪从敌人手中夺过来。

　　城楼上一场血战，我没法就这样下城，我必须将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杀光，找到城楼中藏的绳子，锥下城去。否则，我下城的时候，绳子定然会被人赶上来砍断！而只要我离了宫城，就能藏身在这人口众多的京城之中，即便是他大周的皇帝有通天彻地只能，也决没办法在三个时辰内找到我，而三个时辰，足以让我出城，去和铁沉戟会和。

　　只要能够和铁沉戟会和，在城外耐心等个三日，二十万大军就能赶到，战局就能扳回！

　　我用力的舞动着手中的长枪，刺，挑，戳，扬，力气一点一点的流逝，可是敌人却好似越杀越多。

　　我的脚边，已经堆满了尸体，却还有更多的士兵，从远处赶来。

　　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我必须尽快的，杀光这里的人。

　　我的枪法，更加疯狂，带着吼叫，城墙地方狭小，可是敌人却越来越多，嘭的一声，我的枪头，被人折断，是剩下一根光秃秃的木棒。

　　“杀死叶青！”
　　“杀了叶青！”
　　这喊声越来越大，我抬眼，看见宫城内远处的大军，带着火把密密麻麻的朝这边赶来，而宫城外，亦有马蹄声急。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场厮杀，我感觉得到，我的体力在一点点的流逝，到了这个时候，我心中甚至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后悔，后悔没有听铁沉戟的话，在路上好好的睡觉。

　　然而这个时候，已经容不得我后悔，我手中没有了枪头的枪朝前打去，嘭的一声，挤碎敌人的脑袋，再向后递，又是扑哧一声，捅入身后之人的胸膛。

　　我就这样杀着，疲倦的，却疯狂的厮杀。

　　在我两眼发黑，几近脱力的时候，我用手中的木棍，打碎了城楼上，最后一名士兵的腿骨。

　　我在这一刻，要感谢上苍，给了我这样的一个机会。

　　宫城内，士兵正在登上城墙，宫城外，士兵尚未接近城墙。
　　城墙上已经满是密密麻麻的尸体，至高处已经比城墙还高。

　　我一时都无法意识到，这些人全部都死在我的手上，我无法思考那么多，只是踏着地上堆积的尸体，跌跌撞撞跑到城楼。

　　一拳击在锁着的城楼上，里面的长绳，安静的躺在那里。

　　来不及多等，我将长绳绕在城墙的女墙上，一手握着绳子，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那一刻，我甚至还微微的笑了笑。
　　看来，我这些天连夜赶路是对的，至少，我在这个时候，即将隐入京城，即将扳回败局。

　　五米，三米，两米。

　　赶来的士兵已经站在城墙上，绳子断开。

　　我跌了下去。

　　回头，城墙外的敌人，已经骑马赶到。

　　我刚刚已经经历过一场厮杀，这一次，只要我能抢到一匹马，就可脱困。
　　抢到一匹马，对我来说并不是难事。
　　我已经看见成功在向我招手。

　　落地，落地的瞬间，我的肩膀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我回头，看见铁沉戟的那一双沉静的双眼。

　　我在心底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有思考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在这个位置，我只是朝他一笑：＂你在这里，太好了！＂

　　铁沉戟的双眼，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复杂之色，但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我依旧笑：“夺两匹马，我们冲出去！”

　　城楼上忽然火把打量，有人站在城楼，朝下面高声说话：“五弟，活捉他！朕就放了你母妃！”

　　我一愣，双手便被人牢牢的抓住。

　　是铁沉戟！

　　我大惊，继而愤怒：“铁沉戟！你这个叛徒！”

　　我本来就是不他的对手，十天十夜不曾睡觉，又经历过数场恶战。

　　他手上有长枪，而我赤手空拳。

　　只有三个回合，我便被重重包围，而我的脖子上，也架了无数柄长枪。

　　我被擒住了。

　　站在城楼上的高焕哈哈大笑，朝下面喊：“五弟，干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我看向铁沉戟，一脸的不可置信。

　　铁沉戟却别过头去，不敢看我，用着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声：“叶青，对不起，我只是想救我娘……”

　　被绑的结结实实往回走，半柱香之后，宫门缓缓的打开，沉重的宫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

　　血红色的攻门内，站着周朝皇帝高焕，他看也没看我，只是上前，拍了拍铁沉戟的肩头：“五弟，这一次剿灭赵国，你的功劳最大！你远在宫里的娘知道了，肯定会高兴的！”

　　我朝着铁沉戟大吼：“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高焕转过头，他的手搭在铁沉戟的肩头，朝着我洋洋得意的介绍：“他就是我四五年没有见面的五弟——高沉戟，记住，他姓高，不姓铁！”

　　我被关押在皇宫中的坤宁殿。

　　这里我熟悉不过，这里是他的寝宫，我有很长时间，都睡在这里。
　　我尤记得，那天我抱着他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哭：“姐夫，我想姐姐，我想姐姐！我没有亲人了，再也没有人喜欢我了！再也没有人照顾我了！”
　　而他，温柔的抱住我，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低声安稳：“青儿别怕，朕在这里，朕就是你的亲人，朕喜欢你，朕照顾你！”

　　而现在，这里被糟蹋的乱七八糟，珍玩古物被尽数击毁，幔帐被拆除，桌椅床榻，被砸的稀烂。

　　我被绑在中央的柱子中，玄铁打造的镣铐将我的手脚拷牢，周围的士兵林立，清脆的鞭声响起，我已经被打的遍体鳞伤。

　　每次一皮鞭落下，都打在我最怕痛的地方，我紧紧的咬着牙，决不发出半丝哼声。
　　而拷打我的人，来来回回问的，也就是那句话：“赵峻躲在什么地方？说！”
　　“皇室玉牒藏在什么地方！？”
　　“虎符藏在什么地方！？”

　　我冷笑，昏迷，被冷水泼醒，再次昏迷。

　　拷打持续了一整个夜晚，天明的时候，模模糊糊的，我看到了周朝皇帝高焕出现在我的面前。

　　拷打我的人朝高焕汇报：“皇上，这小子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朦胧中，我看见高焕只是抬了抬眉毛，冰冷的唇发出寒入骨髓的声音：“那就不要用皮鞭了，朕听说他已经十天十夜没睡觉了，你不要让他睡觉，他会受不了什么都说的！”

　　皮鞭带来的阵痛停止，身上的伤口处带来的疼痛开始弥漫于我的整个世界。
　　很快，这些疼痛也随之远去，继而来的，是疲倦，无法遏制的疲倦。

　　我什么都不想，只觉得疲倦，双眼慢慢的闭上。
　　只是刚刚一闭眼，就有一鞭子下来，将我惊醒。

　　再疲倦，再闭眼，再来一鞭子。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四肢开始酸软，疼痛，亡国，姐夫，一切都慢慢的飘远，我想睡觉，我只想睡觉，我只想，闭上眼睛半秒。

　　可是就连半秒闭眼的时间都没有，我就被冷水泼醒。
　　然后不停的被逼问：“赵峻在哪里！赵峻会去哪里！！赵峻的藏身之所都有哪些！！！”
　　我终于开口：“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大殿外的光线一缕缕的射进来，我感受不到任何感觉，疼更加感觉不到，我只想睡觉。

　　大殿外的光线又一缕缕的暗下去，到了晚间，我已经遏制不住的大叫：“让我睡觉，让我睡觉！让我睡觉！！！”

　　当大殿中的烛光再次亮起的时候，我已经哭出声来：“让我睡觉，让我睡觉，求求你，让我睡……”

　　高焕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用着一双毒蛇般的眼睛打量我：“你随便说一个，赵峻可能在的地方，我就让你睡！让你睡在床上！随便说一个就行了！”

　　在极度的疲倦中，我猛然听见这话，竟真令我想起一个地方，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大吼：“杀了我，杀了我！”

　　高焕愤怒的声音响起：“敬酒不吃吃罚酒！韩指挥，这个人交给你随便处置了，只要别弄死了就行！”
　　说完，他转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