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长辰

3、上元节的烟花

　　等他再进来的时候，我恍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穿着淡褐色的袍子，往日的金龙，日月锦绣全都没了踪影，只有着一条朴质的腰带。他的头发整齐的束在脑后，发髻上插着一根古木簪子。
　　他的双眼，在红烛炉火的映照下，显得十分温柔，微微上翘的嘴角表示着他正对着我笑。
　　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昏，他朝我走来，拉住我的手：“青儿，你想去哪里？朕陪你去。”
　　先前被他囚禁的怨恨早已烟消云散，此刻我的脑袋有些木木的，就连手脚都变得笨笨的，只能盯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

　　他拉着我朝外走去，他平常的那些侍卫都远远的跟在后面，我还是扭着头，一直看着他，却一不小心，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

　　他即使的捞住了我的腰，又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担忧之色浮现于他英俊的面庞：“青儿，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我慌忙摇头：“没……没……”

　　他带着些宠溺的笑容，顺手揉了揉我的鼻子：“明天都要成亲的人了，走路居然还会绊倒！”
　　我忙不迭的躲开，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他。
　　他的侧脸真的是十分的好看，直挺的鼻子，整齐的眉毛，隐隐的灯火，映出他脸上的绒毛。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翘，勾成好看的弧度，我越看越觉得迷恋，却冷不丁听他问道：“青儿，你老看朕做什么？”

　　“啊……？我……没……”
　　轰的一声，一朵紫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散落于无边的天际，我急忙转移话题：“姐夫，看，那多烟花真好看！”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已经出了皇宫的侧门，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声沸腾，人人手中都提着花灯，还有垂绦的少女，穿着红色的石榴裙，捧着手心的花灯，提着裙子走到河边，然后郑重的放到河中。
　　河对岸的少年，便拿了竹竿，去找女子所放的花灯。

　　我又忍不住朝身边的人看去，他依旧拉着我的手，只是两条好看的眉毛，却不知什么时候皱到了一起，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有着许多烦忧的样子。

　　我挣脱开他的手，钻到人群中，三下两下挤到一个摊贩前，指着那顶金龙花灯：“给我一个！”

　　买了金龙花灯，我又拼命的挤回来，冲到他面前，把新买的花灯给他看：“姐夫，姐夫，你看我买的灯好不好看？”
　　他还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有些敷衍的意味在其中，这让我心中多少有些不太高兴。

　　我转头，指着城中那座高高的九雁塔：“姐夫，陪我到那里放花灯吧！要是在九雁塔顶放花灯，肯定全城的人都能看见！”
　　不等他回答，我拖了他就走。

　　九雁塔修建于五百年前，传说是前朝的开国皇帝，为了纪念他的宠妃所建。塔高十八层，我心中雀跃，朝上窜去，跑上两层，往下看，他迈着步子，一步一步，不急不缓的朝上走。
　　我又跑下来，走在他身边，走上两步，又忍不住窜出去，于是再回头，再来到他身边。

　　就这样，他一直不急不缓，我来回窜，终于到了塔顶。

　　塔顶不大，仅供四五个人站立，那些侍卫层层把守在每一层上，顶层只留下我和他。

　　我来到栏杆边，晃亮了手中的火折，将花灯点燃。
　　灯火摇曳，映着他的面庞，他的眉好似刀刻的一般整齐，只是微微的蹙在一起，他的双眼，好像大海一般的深邃无边，只是其中的阴霾太多了些。他的唇也不再微微翘起，而是仅仅的抿着，好似有无限的烦扰。

　　我将灯聚到他的面前，低声问：“姐夫？”
　　他没理我。
　　我又喊：“姐夫，姐夫！？”
　　他猛然回过神，看着我，露出一个笑容：“怎么了？”

　　我将花灯递到他面前：“姐夫，送给你！”
　　他的眉毛稍微扬了扬，我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一口气说：“今天是过节呢，我愿你能够快快乐乐，高高兴兴的，你是皇帝，应该是天底下，最快乐，最高兴的人才是！”

　　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他没有接我递过去的花灯，反而转过头去，双手撑在塔边的栏杆，眼睛看着远处：“青儿，你还小，你不明白的……当皇帝，是天下最难快乐，最难高兴的人。”
　　我的确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我平日看见任何人都对他毕恭毕敬，他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又没人逼他成亲，更没人逼他读书、练武，他怎么会不快乐呢？

　　我学着他的样子，双臂撑在栏杆上，看着满城烟花，说：“为什么？有什么人惹你不高兴么？”
　　他没有说话，过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用着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淡淡的道：“北戎屡屡饶边，边关急报一封接一封，朕哪里高兴的起来！”

　　我心中一股热血猛的涌动，我拉着他的胳膊，他不明所以的看着我，我微微仰着头，看着他的眼，认真的说：“姐夫，我帮你去打仗！我帮你去吧北戎，南蛮，什么的，全部打回去！你是皇帝，你一定要开心，一定要快乐的！”

　　在这一刻，似乎是在这一刻吧，又或许是我的错觉，他看着我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温柔，柔软的，好像那沉浸在春天带着花香的空气中的羽毛一般。
　　他伸出手，好像是想要摸我的脸，最后却只是揉了揉我的脑袋，用着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他说：“傻孩子，你才多大？朕可舍不得让你去打仗！你应该成为这天下，最快乐，最幸福的人才是！”

　　我见他不信我，心中着急，努力争辩：“不是的！姐夫你不知道，我几个月前，已经能够连发三箭了，就连宫中的李校尉，都夸我武艺高！”

　　他又笑了，不去接我的话，只是说：“来，放花灯吧！”

　　我将花灯递给他，他却没有接，只握着我的手，帮我将花灯挑出栏杆外：“一起来吧！”
　　我兴高采烈的看着那条金龙花灯，在风中四处飘荡，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好似无边无际的星海，又如漫天的流行，每一朵我都能叫出名字，有的是不夜天，有的是织女牛郎，有的是天涯明月，有的是繁花一梦；

　　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朝后微微的靠时，便能感受到他坚实的胸膛，和他身上那好闻的淡淡龙涎香的味道，从这里往下看去，能够看得见下面的人群熙熙攘攘，城中的河上，亦飘着点点的水灯，同春夜的风混到一处，吹荡开来。

　　我说：“姐夫……”
　　他低低的嗯了一声。

　　我微微侧过头，正能够看得见他的脸，他的双眼，亦俯视着他所治的众生，此刻他的眉眼，已经没有那了些烦忧，嘴角也微微的扬起，他的淡褐色的袍子领口，露出绛纱的中衣。
　　我觉得自己的心在咚咚咚跳的厉害。
　　我慢慢的靠近他的脸，他此刻回过头来，用着温柔的眼神看我，对着我微笑，好看的唇轻轻的吐出我的名字：“青儿，你明天……”
　　我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猛然炸开，还没等他说完，我就凑上那好看的唇，亲了一下。

　　只一下，很快很快，犹如蜻蜓点水，快的我还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我缩回自己的脖子，有些不敢看他，怕他生气，却又忍不住不去看他。

　　他似乎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生气，只是有些发愣的呆在那里，看着我的眼神，复杂极了。
　　我承认我很害怕，我看得见自己的胸脯，在一起一伏，那是我忍不住在大口呼吸。
　　然后，我轻轻的喊他：“姐夫……”
　　依旧是一声低低的，带着些沙哑的鼻音回答我：“嗯？”

　　我猛然伸出手，抱住他的脖子，不顾一切的吻他。
　　他没有动，没有推开我，也没有抱住我。
　　我从来没吻过人，我只是小时候，看他吻过妃嫔，他都是温柔的抱着她们，在她们耳边低声耳语。
　　我也想学着他的样子，学的温柔一些，可惜我做不到，我甚至是带着些乱啃乱咬，我只是紧紧的抱着脖子，用力的吸着，咬着他的唇，甚至是偶尔碰到的他的舌尖。
　　直到他将我的双手掰开，又死死的将我的双手按在九雁塔的栏杆上的时候，我才看到，他的唇都被我咬破了。

　　他离我离得很近，我看得见他的胸脯起伏不定，可是他的脸色，却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从未用这种严肃的神情对着我，他甚至是对着我有些恶狠狠地语调，还带着威胁：“叶青！不要挑战朕对你的底线！你会后悔的！”

　　我张了张唇，想要辩解，我知道他误会了，以为我又在胡闹，又在耍脾气，可不是那样，真的不是那样。

　　我用着自己也不能相信的声音，低低的：“姐夫……我……我喜欢……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