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长辰

2、抗拒逼婚

　　半夜我搂着他的脖子，问他：“姐夫，我姐姐长得什么样子？”
　　他迷迷糊糊：“和你差不多吧！你不记得了么？”
　　我若有所失的摇头：“没印象了。”
　　过一会干脆爬起来，将他闭上的眼睛撑开：“姐夫，你别睡了，我想姐姐了，你跟我说说，她长的什么样？好看吗？”
　　他翻了个身，将我死死的按在身下，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我的身上，他从鼻腔中发出困倦的含混不清的话语：“唔……别闹了，朕累死了，明天还要早朝，你快点睡！”

　　那一年，我十三岁，睡在他的寝宫，抱着他的脖子，第一次安静的睡在他身边。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生气的时候，两道好看的眉毛会拧在一起，英俊的脸会变成青色。

　　从那天以后，我好像忽然懂事了一样，在他处理政务的时候，再也不会去扯他的折子玩；在他宠幸妃嫔的时候，再也不会往他的床上扔老鼠□□；在人多的地方，我也会对他行礼，不再称呼他姐夫，而称呼他“陛下”。

　　尽管老师在讲诗曰子云的时候，我还是会睡觉，却再也没有把老师气跑过；尽管还是会偷偷溜出宫去玩，却再也没有过夜不归；

　　三年。
　　三年似乎过得十分漫长，又好像很快。
　　这一年，我十六岁。是大雪天，他把我叫到崇政殿，考察我的功课。

　　他端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明黄色的龙袍上，绘制着九团金龙，肩头的那两条，吞吐云珠，显得威武肃穆。
　　他头上戴着通天冠，淡青色的朱玉发出温润的光。
　　他的手中提着红色的朱笔，正全神贯注的在折子上写着什么。
　　青色的炉火噼里啪啦的响着，殿中温暖如春。

　　他身旁的宫女太监都大气不敢出一下，安静的站在各自该站的地方，大雪初晴的阳光从大殿的窗户漏进来，将这一切都罩的好似迷离的梦境。

　　我走进殿中，跪下行礼：“臣叶青参见吾皇陛下！”

　　他放下笔，抬起头，看着我微笑：“青儿来啦，快过来，坐到朕身边来！”
　　我犹豫了一下，昨天郑太傅还曾教导过：“皇上身边的位置，不能随便坐。”
　　同我一起上学的五岁的太子问：“连本王也不能吗？皇上是本王的父亲！”
　　郑太傅一脸严肃：“殿下，皇上是天子，代表的是一个国家，他不单单是您的父亲，他更是一国的君主！”
　　我和五岁的太子都是一脸似懂非懂：“知道了，太傅！”

　　他还在朝我微笑，甚至朝我招手：“青儿愣着做什么，快过来！朕还给你留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绿豆糕！”

　　我朝前走了两步，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回皇上，昨天郑太傅教诲，不可无尊卑长幼之分，臣不敢！”

　　他一愣，随即双眉扬起，笑出了声，朝我走来：“青儿真的长大了！朕心甚慰啊！”
　　我却觉得心中十分不舒服，有些不高兴，我其实很想抱着他的脖子，坐在他的腿上，吃桂花绿豆糕。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道：“青儿再有一个月就满十六了吧？”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是的！”
　　他想了想，看了我一会，才说：“朕已经在宫外给你建了座昌平侯府，你也长大了，该娶妻生子。朕觉得王尚书家的千金不错，比你小一岁，今年十五，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这样吧，你去准备准备，等你十六岁生日那天，就同王小姐完婚，搬入昌平侯府！”

　　我忽然觉得心头一阵恼怒，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不去！”
　　他的笑容便忽然消失，一张脸板了起来：“你又任性胡闹！”
　　我只觉得委屈，若是时间倒转回去，我肯定抱着他的胳膊大哭大闹，可现在……我抬头看他，我只比他矮一个头了。
　　我一个大男人，抱着另一个大男人哭闹，太不像话。何况这个男人还是皇帝。
　　我抿了唇：“不去！我根本不认识那个什么王尚书家的小姐，我才不去娶她！要娶你自己娶！”

　　他的脸有些发青，是发怒了。
　　我抬着头直视着他，他的眼中有着不容更改的笃定和威严，有些寒气逼人。

　　尽管心中有些胆怯，我还是和他对视。
　　他终于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由不得你！一个月后，大婚！”

　　我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难过。
　　都说君无戏言，他说过，让我在宫里住一辈子，才不过三年时间，就要赶我走。
　　我朝他的背影大喊：“我不搬出去！我不成婚！除非你杀了我！不然休想赶我走！”

　　我被软禁在了崇政殿，一大堆侍卫看着我，我花了很大的力气想要溜出去，以前溜出宫都轻而易举，如今溜出一个大殿，却没有丝毫办法。
　　大齐明兴九年，正月一日，我被关在崇政殿的第十五天，这天是新年，我开始绝食抗争。

　　瓷碗被我摔碎，换进来金碗。
　　我咬着牙不吃东西，只喝一点水。
　　每一天太监送饭进来，我总是会问：
　　“皇上呢？他什么时候来看我？”
　　“都过年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都正月了，他为什么还不来？！”
　　太监告诉我：“皇上正在和王尚书商讨小侯爷大婚事宜呢，满城都知道了，皇上送了一辆黄金打造的马车，可是天大的恩典，大伙都羡慕眼红，说是太子大婚都没有这派头！”

　　我气得将那太监提的食盒摔得稀巴烂，索性连水也不喝了。

　　夜里我窝在崇政殿的软榻上，透过大殿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星星。殿中点着炉火，我却觉得十分的寒冷，我身上披着被子，在软榻上蜷缩成一团，看着外面的星星。星星的眼睛一眨一眨，好像很多年前，姐姐的眼睛。
　　我浑身有点冷的发抖，对着那颗最大的星星说话：“姐姐，姐夫他老是欺负我，小时候打我屁股，常常对我吼，现在又要逼我和我不喜欢的人成亲，姐姐，要是你还在，肯定会帮我……姐姐……你在哪里？我好想你……”

　　星星眨着眼睛，亘古不语。
　　我迷迷糊糊的睡过去，再次醒来，已经饿得浑身发软，走都走不动了。
　　太监小宝偷偷溜进来看我，雪中送碳给我带了一只鸡腿。

　　我看着油腻腻的鸡腿，完全没兴趣，将它塞回去，自暴自弃：“姐夫不管我，我饿死算了！反正这世上，也没人喜欢我了！”

　　耷拉着脑袋，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直到在梦中，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我睁开眼，看见那抹熟悉的明黄色的身影就站在我面前。

　　我下意识的跳起来将他抱住：“姐夫……你不要我了！”

　　他叹了口气，将我的手拉开：“青儿，你别这么任性……吃点东西吧……明天就要大婚了，哪里像个要成亲的人？”

　　五雷轰顶，我呆呆的看着他，他手中提着食盒，此刻正缓缓的揭开。
　　里面香气四溢，都是我喜欢吃的东西：烤羊腿，鸳鸯鸡丝，清蒸芙蓉包，银鱼片汤，还有桂花绿豆糕。

　　我忽然意识到，他的意志不可违拗，他不仅仅是我的姐夫，还是这天下的君主。

　　我乖乖的坐下，默默的吃着他摆到我面前的东西。只觉得酸涩难以下咽。

　　他就坐在我身旁，静静的看着我吃东西。
　　过了一会，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青儿，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事事都顺心的……当年我娶妻的时候，也是都不认识她，更不爱她！”
　　我的半块桂花绿豆糕含在嘴巴里：“可是你还有我姐姐！而且……而且我姐姐是怎么死的？还不是被你的皇后害死的！成亲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将来我要是有了喜欢的女人，那命不是和我姐姐一样惨？”

　　说完这句话，我偷偷的朝他看去，他的嘴微微张了张，喉头也有些抖动。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他才说：“朕已经给你姐姐报仇了，害死你姐姐的女人，也已经死了七八年，以后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我便不再说话，将那半块桂花绿豆糕吞到肚子里。
　　糕点没有平常的甜美，只觉得酸涩。

　　过了一会，我吃完，扭过头去透过窗户看殿外，只看见一朵又一朵的烟花在外燃放着，璀璨夺目。
　　我问：“为什么会有烟花？”
　　他说：“今天是上元节，百姓都走上街头看花灯！”

　　我脱口而出：“我也要去！”
　　他摇头：“不行！明天你就大婚，今天给朕乖乖的呆在这里！”

　　我低了头，过了一会，小声说：“姐夫……我明天，就看不到你了……最后一次……你就陪我出去看花灯……最后一次……”

　　说完，我根本不敢去看他的脸，直到等了好久好久，他才笑了笑，开口：“好吧！你等会儿，朕去换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