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山猫咖啡馆/LYNX CAFE》蠖

71、水月镜花

　　第二天晚上，工作完毕的汤姆照例到浴室里消磨够了时间才出来，穿着墨绿色睡衣，懒懒散散地走进卧室。等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西弗勒斯从他惯常坐的，窗户前面的椅子上站了起来。

　　汤姆心下实在有点紧张，隐隐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轻快地爬到宽大的床上，半倚着让出一边的位置，抬起魔杖，朝站在那里的男人转着圈。

　　“过来，西弗勒斯。不过你该先换睡衣，对不对？”

　　那黑眸的男子偏过头看了看他，眼里似乎有点疑惑。但接下来倒也十分顺从，用一个无杖咒语把身上的巫师长袍变成一件惯常的黑色丝绸睡衣，就跟着爬上了大床。

　　汤姆把魔杖转了个方向，卧室里的电灯关掉了。当然房间并没有因此陷入黑暗，在那个小窗户底下的桌面上，随即出现了一座华丽的古铜色枝形烛台，七支螺旋雕花的魔法蜡烛自动点燃，漂浮在离各自的烛台不到一寸的空中，整齐地排成一行。那温暖而摇曳的烛光，霎时给这房间罩上了一层梦境色彩。汤姆侧过眼，瞄见身边的男人看着那些蜡烛，勾起嘴角浅浅地一笑，然后把头转向了他。

　　在微黄的朦胧光线下，西弗勒斯平日没有表情的黑眸褪去了几分严厉，整张脸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嗨，好久不见。”汤姆亮出一个八颗牙的笑容，温柔地环住西弗勒斯的脖子，抬起身子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下，然后分开双手，沿着流畅而倾斜的肩线滑下，顺势把西弗勒斯按进被子。

　　同时他还得小心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似乎在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察觉到反对的神情。在工作时间之外，汤姆不能下令让博格特变成他想要的东西。单是使用“滑稽滑稽”的咒语也不能起到全部作用，譬如上一次那种可恶的记忆直到现在还在狠狠地困扰着他。难得这一只居然没有对他喊饿，他决定今天要讨好这只博格特。

　　丝绸顺滑的感觉飘过汤姆的手心，悄悄地挠着他的痒痒。一俟西弗勒斯躺下，他就迫不及待地贴住对方的身体，隔着薄薄的睡衣真实触摸到身边男人的体温，身体柔软地放松下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因为那群博格特总是不大合作。

　　汤姆跟着滑倒在细软的床单上，颈窝靠了上去，慢慢揉搓着黑色的长发，随后在西弗勒斯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

　　“小坏蛋，终于想起我来了？”

　　“嗯。”西弗勒斯发出一声低低的回应，脸颊上隐隐飞出一片红晕。

　　汤姆微笑起来，手指盘旋着按摩对方的脸颊，按着老规矩逐个吻了下去。感觉到对方也很放松，他就把自己蹭进了被子，尝试着揽过对方纤细的腰：“小西弗，今晚可不许乱跑哦。”

　　怀里的男人忽地睁开眼睛，冲着他轻轻一笑。背着优雅的烛影，黑曜石般的眸子瞬间带起一线幽光，妩媚地向着汤姆的眼前快速一扫，然而即刻又沉敛下去，恢复到日常没有表情的深邃模样。

　　西弗勒斯再次闭上眼睛，汤姆却像中了石化咒一样，趴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睡颜好一会儿。然后急忙帮他们两人掖好被角，一挥魔杖灭掉了蜡烛，又习惯性地抱住了身边的人。

　　在黑暗中不知过了多久，汤姆再一次醒来，放心地听着身边传来细长而均匀的呼吸声，心下忽然生出了一个主意。

　　他稍稍凑近了一点，抚摸着对方的肩膀，嘴角微微勾起：“嗨，小子，下次你变成雷尔过来，怎么样？”

　　“你说什么，雷尔？”被惊醒的西弗勒斯抬起手，拂开落到额前的头发，不解地眨眨眼睛。

　　“我是说雷古勒斯•布莱克。你肯定知道他长的什么样，因为你可以查看到我的记忆。”汤姆把嘴唇凑近了西弗勒斯的耳朵，声音更加轻柔，“对了，你是哪一个，喜欢什么魔药，还是呕吐？告诉我，我明天一定给你弄好。”

　　感觉到怀里的身体微微一僵，汤姆急忙看了看对方，西弗勒斯的表情好像陷入了呆滞。

　　“看，魔药，这儿就有一瓶。”汤姆的眼角扫到床头柜上有些反光，便从枕头底下抽出魔杖点亮了蜡烛，看见那里放着一个管形的小瓶，里面装着半瓶透明的油状液体。他立刻兴奋地探过身去，伸手抓了它来，好笑地看着西弗勒斯脸上不可置信的样子，就把那个瓶子举到对方眼前晃动着。

　　“这个现在就给你。”汤姆用上最诱惑的声调，另一只手划过西弗勒斯漂亮的锁骨，轻轻地捏了捏，“明天再加一份。明天晚上，你变成雷尔过来，嗯？”

　　对面的男子微微皱眉，开始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哦，原来你不喜欢吃这个？”汤姆想了想，把那瓶子举到眼前，打算仔细看看，“让我瞧瞧，这个是什么品种，明天我换一样。”

　　突然一丝寂灭的光影在对方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一闪而过。西弗勒斯极其迅速地爬了起来，一把抢过那个瓶子，“砰”地一下丢在地板上砸碎了，然后就是幻影移形的“啪”的声音。

　　“Shit。越来越不听话了。”汤姆咒骂道，赶忙检查身上是否又多出了什么东西。确认似乎没有那种东西之后，他拔出魔杖，正要把地上的那一滩清理一新，手却突然在空中僵住了。

　　等等，这瓶魔药到底是什么？他今天有在床头柜上放这瓶魔药么？

　　好像没有。总的来说，他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熬制魔药了。而且，博格特们通常只会变成烟雾逃走，从来没见过它们用幻影移形，即使是上回被他追打的时候也没有。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马尔福庄园地下室天花板上的响动。那决不是因为马尔福家的任何一个巫师，或者什么傲罗躲在那儿偷窥，那声音甚至比阴尸出动的声响都更轻微得多——除非是没有实体的东西，才能在移动时只发出那么轻的动静。而且，大概也只有同样身为幽灵，才能感受到那个响动。马尔福庄园当然有重重防御，但是他实在不应该忘记了，至少有一个人可以毫无障碍地进出那个地方——为什么他这混沌的脑子就不能早一点想到这个？

　　地板上那油状的液体，从打碎的瓶子里渐渐扩散。同时，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香氛，慢慢地从地面上升了起来——迷迭香作为主调，淡雅的外表之下隐藏着炽烈的热情，开始在整个卧室里肆无忌惮地弥漫着。

　　“西弗勒斯！不，等一等！”

　　汤姆慌忙冲出落地窗，跨上宽大的阳台，然而已经人去楼空。

　　“别闹了，西弗！快出来！”

　　没人回答。汤姆嘶哑地大声喊着，从阳台上又冲进了房间。他施了个追踪咒语，用它找遍了整座别墅，所有的房间和角落，包括地下车库，还有外面的车道，每个可以装得下东西的地方都没放过。然而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一步一步，重新沉重地踩在湖景阳台的地砖上，深夜的温度冷得钻心。

　　汤姆关掉了阳台外墙上昏暗的灯。今晚是今年冬天的第一个满月，难得没有下雪。偏低的月光照耀着湖面，投下长长的银色波纹，吹过湖面的风使它们无休止地狂乱摇荡着。那些凛冽的风，又例行刮过湖边的衰草和光秃秃的树木，尖利地发出“呜呜”的声音。目力所及，开敞而清冷的空气中找不到其它任何影子，整个空旷的湖面上，连一点点可疑的希望都没有留下。在南面的天空，猎户星云展开辉煌灿烂的光芒，统摄了每个有心情在寒冷夜晚仰望星空的人的注意力。

　　汤姆没有心情去仰望星空。他全身无力地靠着阳台的栏杆，慢慢地滑到了地上，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浑然不顾自己只穿着单薄的睡衣，而且赤着脚。他能感到发烫的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流下来，直流到他的脖颈里，再沾到了衣服上，只过了一会儿工夫就变得完全冰冷。在他成为黑魔王之后，好像还从来没有哭泣过。那些年里，他一直经历着无穷无尽的杀戮，甚至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为某个人哭泣。当时他还相信，对于他来说，那种行为实在过于幼稚。然而现在，汤姆完全无法自己停止这种幼稚的行为，想起西弗勒斯眼里闪过的寂灭光芒，心底升上来的，似乎已然是绝望。

　　这时他突然记起《预言家日报》上登过一张图片，从救世主波特的记忆里截取出来的，在尖叫小屋。那个流尽了血的男人躺在地板上，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悄然阖上眼睛，宁静的脸庞如同沉睡——这张图片不知让多少女巫当场落泪。那还是在决战后不久出版的，正是那一天，《预言家日报》用最好的版面，首次向公众披露这位间谍的真实身份，一时间整个巫师界为之动容。汤姆记得自己用相当复杂的眼光看完了那份报纸，此后一直都收藏在古柏商店。然而现在，又一次，这个黑发的男人，他在很近的距离遥望了半辈子最后亲自下令处死的男人，这个在两个小时前还唾手可得的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甚至更糟糕的，有可能是——灵魂献祭。

　　说不定这会儿，西弗勒斯已经跑到普林斯城堡的专属海滩上——两周前汤姆还去打探过那城堡，就连外面的海滩也有那种混账的黑暗禁制——召唤来一群按捺不住眼睛放光的人鱼，对它们说：“嗨，人鱼们，我要派送灵魂。跳楼大甩卖，秒杀，抢到就是赚了，圣诞折扣也不会比这个更低！”

　　没有人能阻止西弗勒斯去做这个，相处了二十年，汤姆心里很清楚，就像没有人能阻止这男人成为双面间谍一样。他打消了立刻幻影移形去咖啡馆找纳吉尼的念头，很明显，即使是王子的前妻也不行。那个固执的男人，从来都只随自己的意愿做事，尤其在难得情绪激动的时候，根本就听不下任何劝导。

　　大风不断地吹过湖面，夜间气温越来越低。到了天空再一次明朗起来的时候，阳台上早已不见了汤姆•里德尔，只剩下一条冻僵的玉米蛇。

　　它蜷曲着橙黄色的身子，趴在漂亮栏杆的边缘，看上去像一个扭曲的冰坨。细长的尾巴还从栏杆间隙里伸出去一小段，僵直地垂向湖面，或许已经跟那栏杆的底座冻在了一起，不知道还能否分开。如果现在有任何一个人看见这场面，都会以为这条可怜的，在寒冷天气里乱跑的小蛇被悲惨地冻坏了。

　　唉，这个季节，正常的蛇早该打个地洞冬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