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天使》黄茵然

2、第 2 章

　　二

　　车子在缓缓地前进，车厢内播放着别国的音乐，男歌手在卖力地唱演着陌生的语言。我把从医院里收拾的算不上行李的行李抱在怀里，安静而乖巧地端坐着。身侧忽而传来清朗的男音：
　　“一路上你都没说话，难道就没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有的。”我抬起头看向他，终于小心翼翼地问：“请问你能教我怎么把车窗打开吗？”
　　“啊？”熊猫儿惊讶地转过头来瞥了我一眼，我的脸色在微微地泛着青。他迅速会意地帮我按下车窗的按钮。新鲜的空气即刻扑面而来，我不由自地把头靠向窗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要紧吧？”他驾着车不放心地询问。
　　我想说些什么，但也许是气流的反差太大太快，恶心的感觉瞬间袭击而来。
　　“哇——”秽物从胃里翻出来。熊猫儿把车停在一旁，我推开车门跑到路边开始没完没了地呕吐，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我身旁。待我停当了好些，他递给我一条手帕。
　　“怎么样，还难受吗？”
　　我淡淡地摇头，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丢脸。
　　“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会晕车呢？还忍耐了这么久才开口。”他略带责备地说。
　　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晕车啊。仰首瞅见熊猫儿不悦的眉目，他大概是为我弄脏他的跑车而不悦吧。我无奈地把手帕还给他，“谢谢你……”
　　大概是看出我的犹豫，他说：“叫我猫儿吧。我可受不了熊先生这个称呼。”
　　我忍不住笑出声：“谢谢你，猫儿……大哥。”
　　熊猫儿接过手怕，停在我脸上的目光蓦然变得专注而温柔，我听到他低声喃道：“柴先生说得没错，你笑起来真的很……”他忽然止住了，转身走向跑车。
　　“柴先生……他就是我的新监护人吗？”关上车门，我问熊猫儿。
　　“不错。”像是终于等到我问这个问题，他脸上挂起爽然的笑：“柴先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非常有魄力。平日虽然有些严肃，但他待身边人却是极好的。很快你就会明白，能当上他的养女是一种幸运。”熊猫儿语气里透出的敬佩和崇拜，让我不觉对这位监护人更期待了几分。
　　车子在入夜以后才开到目的地，我本来有些意外柴府竟然位于如此偏僻的郊外，但很快就明白原因了：试问市中心怎么能腾出一块连开车穿过花园都要花上半小时的住宅用地！柴先生应该是很富有吧，但直觉上，我感到他是个极为霸道的人。
　　富丽堂皇的大堂里，伫立成两排的佣人们训练有素地向我和熊猫儿鞠了一个躬，我扬起脸望着熊猫儿问道：“我们现在就去见柴先生吗？”
　　“不，你今天太累了，休息一晚再说吧。”他温和地拍拍我的肩膀，扬手招来几个容貌端庄的侍女，交待道：“好好服侍小姐。”
　　跟随她们的步伐，我就像上世纪的公主享用高级的食物，在一个大得夸张的浴室里，由侍女们服侍更衣，梳洗……最后，穿上雪纺睡衣的我被带到一个精致得如同梦境的房间。柔软的羊毛地毯上随意地摆放着可爱的毛毛玩具，它们倒在地上，像迷惑而孤单的小娃娃，静静地等待温柔的拥抱。墙壁上挂着几幅粗糙而明亮的绘画，和地上的玩具一样，看起来稚气却颇有些志趣。水晶制的吊灯别出心裁地围绕着中央的大床悬挂在深蓝色的玻璃上，零散而错落有致。人躺在大床上，就像置身于层层羽毛之上，没入了最奢华的温柔。只一抬头，便可看见如同夜空般幽蓝的天花板上挂满了点点繁星。它们的光柔和得让人心碎，仿佛只要伸手，便可摘下一颗来。
　　房间的左方嵌着古旧的火炉，旁边是一架纯白色的钢琴。望着它，我开始想象自己在雪花飘降的冬夜姿态优雅地弹奏着钢琴曲，火光照亮了我身上白色的羊毛衫，融融地温暖着肌肤。地毯上将放着一本硬皮的《圣经》，它会被摊开到某一页随手搁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它应该是英文版的，尽管现在的我还不能读懂里面的语言。
　　很小的时候，一个神父曾把这样的《圣经》赠予了母亲，他要求带我走，承诺神会让我得到温饱的生活。母亲很快地打断他的话，她恶狠狠地说：“这个世界我最痛恨的就是神，我待他以诚，他却把我扔给了魔鬼！我诅咒他！他是个道貌岸然欺名盗世的混蛋！”那位可怜的神父终于被吓跑了，他带来的书也被母亲撕成碎片。但许多年以后我依旧无法忘怀，神父手执着《圣经》向我讲述天堂的美丽时头上闪耀的光环，那是生命最初的光。
　　现在，我会再次拥有它，并且用虔诚的语调细细朗诵它所记载的字字箴言，感谢神的恩泽……这里就是天堂吧……妈妈，你会因此而感到安慰吗……

　　“小姐，早餐已经准备好了。猫儿少爷正在饭厅等你下去用餐。”
　　“……知道了，跟他说我一会儿就下去。”
　　今天应该会见到柴先生，从衣橱里挑出一袭浅绿色的洋裙套在身上，它的设计不是最美的，却是我最喜欢的。
　　按照管家的指引走进饭厅，眼眸立刻迎上熊猫儿欣赏的目光：“你今天真美！”
　　我有点脸红的笑了。
　　餐桌上摆着精巧的早点，我一面笨拙地操作着刀叉，一面问道：
　　“猫儿大哥，柴先生不习惯到饭厅用早点吗，为什么我一直没看到他？”
　　坐在对面的熊猫儿对佣人做了个手势，平淡地说：“柴先生一般比较忙，所以很少在家里用餐。而且他现在正在医院里养伤，你在这里见不到他很正常。”
　　“养伤？”我的手顿住了，那个受到指示的佣人适时向我递来一双筷子，心内不由一阵微暖。
　　“柴先生他昨天上午遭到行刺，现在正在政府医院接受治疗。”不急不徐地喝完牛奶，熊猫儿用餐巾抹了抹嘴巴，眼睛瞄向我的位置说：“你似乎不太喜欢吃水果。”
　　我无言地点头。即使这样还记得把我这个孤儿接回家吗？
　　“这样不好。”他简单地下了个结论，便吩咐身旁的人道：“准备一辆车子，五分钟后我会接小姐去探望老爷。”
　　我放下筷子，模仿熊猫儿的动作用餐巾擦着嘴巴。我为这样的安排感到愉悦，也许，是因为那位柴先生给了我一些久违的东西吧……我想，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同样是政府医院，柴先生现在所处的这间与我曾住过的有着天壤之别。无论是规模还是设备，这里都真正地具备了“政府”的架势。最使我好奇的，是这里的保安系统。从进入医院大门到柴先生的病房外这段短短的路程，我就被指模鉴定眼角膜分析等莫名其妙的名堂摆弄了一趟，更不用提途中所见的保镖人数何其壮观。
　　新监护人的身份和地位，因眼前的一切以及方才熊猫儿陈述他遇刺时的那份淡然而变得昭然若揭。眼睛默然地注视着前方，我被告知在病房外等待接见。
　　大约过了半小时，一个随从模样的人从房内走出来示意我进去。深吸一口气旋开门柄，我笔直地走了进去。
　　“你好，飞飞小姐。”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下，一个男人转身向我从容一笑。
　　“你好，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