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暗度陈仓（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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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边的酒肆里，女子黑发如瀑，一身白衣染了日的光华明亮得耀眼，脸上蒙了层面纱，只露出一双灵秀的眼来。
苏敏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桌上搁着一坛烧刀子，酒香浓烈，她抬眸望着那艘巨大的船缓缓驶离码头，船上印着‘隆和’字样的旌旗迎风飞舞。那人就立在船首，一身白衣，儒雅如兰，即使瞧不清面貌，她也能想象出他嘴角眉梢染了笑意的模样。
“爷，她不会来了。”凌福站在一侧恭敬道，前几日才晓得那苏明居然是女儿身，着实让他瞠目结舌了好些日子，不过心下倒生出几分敬意来，这样的女子跟爷也相配。
“不，她来了。”凌傲渊笑道，心里突生暖意，目光灼灼盯着酒肆，她就坐在那里，像一束光，只属于他的光，无论她是男是女他都能一眼看到。
来了？！凌福一阵错愕，抬头张望，码头上没有任何青衣孺衫的影子，他偷偷看了眼凌傲渊，心下寻思，莫非他思念如狂看错了？
凌傲渊只是笑，他的敏儿终究不是绝情之人，只是这倔强要强的性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恨，没了她三个月的行程忽然变得无比煎熬。
船终于越行越远，只剩下一道渺茫的水域，苏敏丢下一钱银子离去，衣袂划出绝美的弧度，留下满室惊艳。
“就这样走了？”慵懒的声音含着笑意响起。
苏敏惊愕的转身，他就坐在那里，脸上漾着春风般的笑容，眼眸黑亮：“你不是走了？！”
“你未到我怎么舍得走。”凌傲渊起身走到她身边，隔着面纱宠溺的捏了下她的鼻尖，“坏女人，知不知道我等了很久，见我一面你会少块肉吗？真是败给你了。”
“那个……”苏敏微红了脸，心里有些欢喜他半路折回，“一路顺风。”
“就这样。”凌傲渊失望地低喃道，手掌微动刮起一阵风沙，他趁众人迷了眼迅速摘下她的面纱轻吻了下她的唇，又迅速替她遮上，满面春风如偷腥成功的猫，“这是印章，你只属于我，敏儿，等我回来。”
苏敏未回答，只微微笑着。
“我不想走了，我舍不得你。”见她笑容温婉，凌傲渊心狠狠一悸，克制自己在众人面前拥抱她的欲/望，他珍惜她，不愿她在未过门之前就被人指指点点，只好满脸哀怨的撒娇。
“走吧，苏记一直都在江都。”苏敏笑道。
“真是不坦率。”凌傲渊低喃一声，苏记在江都，所以她一直都会在江都，说一句她会等他回来有那么难吗，不过如今这局面他也相当满意了，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我看你走。”
“好。”
多年以后苏敏想起这一幕，或许她就是在这一刻对这段感情刻骨铭心，有一个人用他最温柔的眼神只看着你的背影渐行渐远。
苏敏回到春芳楼时，小六已经在楼外等候了，来来回回踱着步，看见她只当是玉笙，急忙迎了上来：“姑娘，我家少爷可在楼上？”
“不在。”苏敏回道，见小六惊愕地瞪着眼，噗嗤一笑，“进来说。”
“少爷，不能进去，你赶紧跟小六回家，府里出事了！”小六焦急地挥着手。
苏敏轻轻一笑：“出什么事了？”她心下也有几分明了，定是苏大成填不上篓子，只好请她回去。
“张家小姐抓了几个人来府里闹了！”小六哭丧着脸，“张姑娘说了，若是见不到少爷她就不走了。”
原是张彩云，这几日她倒将她忘了，苏敏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回苏府去了。
再次进入苏家大门，苏敏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张氏与小玉瞧见她皆是一脸哀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只微微笑了下，见苏老爷坐在大堂之上，一脸肃穆，张彩云时不时踹地上跪着的三个人一脚，让他们跪好。
“爹。”苏敏唤了一声。
“舍得回来了！”苏老爷冷哼一声，花白的胡子颤动了下，张口吐出一串嘲讽的句子，“我当你在外边风花雪月惯了，瞧不上我老苏家的简陋。”
苏敏一听，脸色煞白一片，只微微垂了头应道：“爹爹教训的是，敏儿知错。”
见苏敏被责骂还逆来顺受的模样，张彩云只觉得心里头一酸，杏眼圆睁瞪着苏老爷：“苏老爷，你这话就不对，江都谁不晓得苏记少东家青年才俊，这苏家一砖一瓦都是她赚来的。”
“你！放肆！”苏老爷气得胡子乱颤，“我苏家何时轮得上外人说三道四了！”
“彩云，不要。”苏敏微微摇了摇头，她这样只会让她更难堪罢了，苏大成的事，这回再加上遥情，想必他愈加不能体谅她了。
“好嘛好嘛。”张彩云心不甘情不愿的撇撇唇，转瞬又开心的说道，“夫君，这三个都是奸/淫少女无数的采花大盗，我费尽心思才抓到的，你严刑拷问下必能问出花魁姐姐的下落。”
藏在屋顶上的凌寿差点掉下来，明明是他日夜蹲点抓的人，她何时费过一星半点儿的心思了。
“私自动刑是犯法的，你且将他们送官，我明儿个过来找你，再一起商量玉笙的事。”苏敏避免张彩云口无遮拦，急忙将她打发回去。
“好，那我明天等你过来。”张彩云应道，一脚踹上一人的臀部，“快走快走，姑奶奶手酸，拎不动你们。”
苏老爷见张彩云离去了，才冷着脸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苏家一砖一瓦都是你赚来的，你长本事了，我奈何不了你了，可是你也不能抢了遥情的男人，你明明晓得遥情身子骨差，好不容易凌家少爷瞧上她了，你何苦与她争来着。”
呃？苏敏一阵错愕，遥情是这样告诉他的？她苦笑一声应道：“爹，我无意与遥情争些什么，只是凌家少爷本就对遥情无意……”
“你的意思是他中意的是你！那好，你将凌少爷给遥情便罢了。”苏老爷打断她，无所谓的样子。
苏敏一阵心寒：“他不是东西，不是我说给便能给的。”
“敏儿别忘了你是以男儿装示人，你若不说，凌家少爷会晓得你是女儿身吗，他会看上一个男人吗？”
苏敏紧抿着唇，半晌才清冷着嗓音问道：“爹，你可有一日将我当做你的女儿？”
苏老爷一阵静默，睁着双浑浊的眼愣愣瞧着苏敏，努了努唇也未发出半个音节来，半晌才说道：“我自是有将你当做女儿的，只是……”
“我晓得了，有爹这句话就好。”苏敏挺直着背傲然转身走出大堂。
“敏儿，苏记的事……”苏老爷急忙唤道，话音才落心下便生出几分懊恼来，转念一眼苏敏的命是他救的，便又有些理直气壮，理所应当了。
“我会尽力。”苏敏沉声应道，嘴里忽然涌出鲜血的味道来，舌尖一阵刺痛，“遥情的事我也会尽力。”她深吸一口气，转身露出一抹凄艳的笑容，“爹，我把下半辈子都锁在苏家，你说，可好？”
苏老爷一阵惊惶，拐杖啪一声落在地上。
本是艳阳天，突然滚了雷，墨黑的云层层叠叠翻滚着，狂风大作，轰隆一阵巨响，大雨倾盆而下，密密实实的暴雨压弯了树梢，砸落了新生的树叶，这一场春雨来得急且吓人。
苏敏坐在窗台上，出神地望着白花花的雨帘，风卷了雨水染湿了她的青衫。
“小姐。”张氏一脸哀愁立在廊上，“进去吧，下雨了天凉。”
“奶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一开始就应该卖掉苏记，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了，我还是爹的女儿，遥情还是天真可人的妹妹。”寻影依旧是面瘫的杀手，凌傲渊依旧是倾国倾城的妖孽。
“我只是一介仆妇，不懂得那些。”张氏笑笑，一脸慈爱，“我只晓得小姐这些年有多努力让大家都幸福，最近变故太多，老爷只是一时迷了心窍才对小姐说那些话，小姐莫往心里去。”
苏敏并未应声，闭着眼闻到雨水清新的味道，心逐渐变得空白。
张氏叹息一声，默默离去。
次日，天未大亮，苏敏便起床，简单梳洗过后开始四处奔波，两个月的时间八千匹金丝明绢实在是强人所难，目前能走的路只有两条，一是购买现成的金丝明绢，二是找到金丝原料，请人制作。无论是第一条路还是第二条路都相当艰难，不说成品价格昂贵，单单是这金丝便及其难寻。而目前城中拥有的金丝明绢加起来不过千匹，其中绝大多数都在凌家的隆和布坊里，如今她与凌傲渊这般，她是断然不肯去凌家求助的，如今也只剩找金丝原料一途。
一整日苏敏四处打听，得知湖州府与嘉兴府盛产金丝。若在现代江都到湖州嘉兴也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路程罢了，只是明朝的交通不如现代发达，而马车又慢，这一来一回竟要整整七日。
苏敏心中烦躁，去春芳楼找玉笙，刚到门口就见苏大成与一帮猪朋狗友与歌伎嬉戏调笑，顿时怒火中烧，想到苏老爷只能咬牙忍下，径自往三楼去，才跨上楼梯就听见苏大成冷嘲热讽道：
“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能力卓绝的苏少东家，无论我做了什么都能替我补上篓子。”
苏敏本不想理他，没想到他下一句竟是：“也不就一烂鞋，我都快上腻了！”
“哈哈哈哈，既然苏大少爷上腻了，可不可以……”陈皮搓着手，嘿嘿嘿嘿猥琐的盯着苏敏笑道，“让咱们哥几个也尝尝。”
苏大成一愣，心虚的挥挥手，咋咋呼呼道：“尝什么尝，人家现在有凌家撑腰，想死了不成！”
“我不用凌家撑腰也可以弄死你。”苏敏面色铁青，冲过去撩起桌上的酒坛直接砸在苏大成的脑袋，苏大成软软瘫在地上，脑袋上鲜血横流。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暗度陈仓（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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