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色玄天之神鬼惊梦》画堂西

15、第 12 章 笙箫默

　　“大人，这里是钦犯重地，小的不敢造次。”

　　“大人，您新婚燕尔，到此地来恐怕不妥。”

　　“您饶了我罢，庆疏世子可是吩咐过了——”

　　脚步声近，锁链碎碎作响，青衫拂地。守囚的士兵苦劝不住，又碍着一块公主玉牌，只好开了牢门，好好一个青年才俊，官场上春风得意，情场又甚了得，却执意要来这等污秽之地，这却是为了哪般？

　　他正摇头间，见大人直往内走，走到一众死囚的牢房，又突然顿住。“他在哪儿？”声音微弱之极，竟有些呜咽。

　　“是，在下一层牢房中，小的带大人去罢。”

　　这狱中所关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之徒，有的或许命有月余，有的只怕明日就魂归天外，是以反而较其他的收监之所来得安静，血腥恶臭，扑面而来，连牢头也皱着眉头，连连扇了几下。

　　走到最内的一间，宽敞得近于诡异，石壁上满是用刑器具，点点血斑，黑污横流。那大人见了这等景象，身子也禁不住抖了一抖。
　　门开了，牢中方有了小小动静，一囚服少年蜷坐在稻草堆上，头发污秽，身形憔悴，仰面抬起头来，却是与之年龄极不相称的冷漠和讥讽。在望向牢外那人之时，化为了惊讶和悲哀。

　　“若之，你却还来看我。”少年此时周身伤痕，连脸上也被烫了一大块血痕，即使已经凝疤，只怕这辈子的面相都给毁了。可是双瞳之中的清澈，流转若银河之水，却是无人能够剥夺。

　　林若之望着那少年良久，原本捏紧了的双手慢慢松缓，既而苦笑：“玄夜，你的小哥哥来看你了。”苦涩之声，回荡在那空空石室之中，久久不散。狱监恭腰而退。

　　少年一张被烧得狰狞的脸上露出疏懒的笑容。“这样也好，若之，我从前不知，原来被人背叛，囚于地下是如此这般的滋味，总还能自己开脱，说影满定然没被为难，如今……自己也成了阶下囚，才知道其中的痛，真是难以言明。”

　　林若之抿了抿唇，仍是说不出一句话。

　　“影曼在等我，或许在碧落，又或许在黄泉，如今这一闹，倒成全了我。是安云疏叫你来看我的？”

　　若之摇头：“北西凉有所动荡，世子今晨正往华北调集兵力。玄夜，世子这么做或有苦衷，他……”原本是深信不疑，可看见了那样透亮的眼睛，满不在乎的笑容，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些话来，林若之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却终于都化为淡淡苦涩。

　　所谓身不由已，却是这般。

　　“四皇子死了？”玄夜慢悠悠地站起来，叮当一连串响动，脚上锢着的锁链已勒出了血痕。

　　“恭亲王重伤不治。”

　　“红叶亲王也死了罢？”

　　林若之大奇：“亲王是昨日去了的，这消息被世子封锁，你如何得知？”

　　“若之，你好好想一想，红叶亲王，一定是在数月前就遭不测了，下手的，是你口里说的恭亲王。太子么，哼哼，也欲对红叶院不利，却栽在了世子手上。你的表弟真的好聪明啊，这样的心计，不登上那九五至尊的宝座，实在可惜了。”

　　林若之脸露悲色，默然而立。“玄夜，离己巳月十日还有数天，若真如你所说，世子有……世子有心，惊天大变，你也就安全了。”

　　少年摇了摇头：“他难道是起兵篡位的莽夫，黄雀在后的还有太子，三皇子，六皇子，你当他一个旁系的嫡子，能够登上大宝。我的死，那是必然的，既做了姿态，又利落地解决了对手。你走罢，这里困得住我的人，却困不住我的魂，又或许，此生之始我就是无魂之人，行尸走肉，活着也无甚趣味。”

　　少年把目光放在了墙上的刑具，斑驳的血痕也不知死了多少怨鬼，自己按着那人的意思招供，虽然仍被用了刑，也免去了最痛苦的事情。此生，决不再见那人，即使不能恨，也不可恕。他拉起衣袂，从中滚出一块玉来。

　　“若之，这里有一块玉石，是我的宝贝，我信得过你的人品，盼你妥善安置。每日午时，对玉滴十滴鸡血，算是玄夜与你相交数月，第一次相求了。”这一席话，颇有些托孤的意思，林若之这一趟来，也不过是想叫玄夜安心，可是真看见他拿出了黑碧色的玉石，仍是浑身一抖，险些站立不住。

　　“另一块玉，我却要带在身上，真的死了，你命人把它砸个稀烂，随我烧了罢。”

　　林若之接了黑碧的玉石，再也忍耐不住，掩面而去。凌玄夜知他心中痛苦挣扎，只是淡然一笑。从前影曼身上的玉石，也离开了，自己了无牵挂。四下静默无声，死寂一片，玄夜伸出双手，比作两个小人，一问一答，竟这样对着演起戏来。

　　“娘，爹爹在哪里？”

　　“你爹爹在天上，九天之上。”

　　“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是不是玄儿不乖？”

　　“不，玄儿很乖，玄儿是娘的宝贝。他只是暂时忘记了，很快就会来。”

　　“他怎么来，不是在天上么？”

　　“他乘着仙云来，走过黄泉路，再穿过彼岸花。”

　　“你骗人，他来不了了，花都谢了，他来不了了……”

　　“玄儿乖，娘让花再开，红红的，艳艳的，娘让花再开。”

　　娘……我让花再开，你等等玄儿，我让花，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