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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一章 生死相许 ...


  •   西岳华山之高六百四十六丈、一千一百七十一仞,冠绝中原,尚书载其为轩辕黄帝会群仙之所。诗圣李白曾登华山而赞曰:巨灵咆哮擘两山,洪波喷流射东海。三峰却立如欲摧,翠崖丹谷高掌开。可见一斑。
      郁清公主坠崖之处乃是华山朝阳峰朝阳台,为朝阳峰最高之处,此处壁立万仞,飞鸟难越。
      清祀一手拉着卿墨另一只手死死握着深入崖壁的止水剑。不可不叹止水神兵利器,竟可承载两人重量深入石壁数尺不断。然而清祀很害怕,穿过峡谷的风又急又烈,吹地他像屋檐角的占风铎一样不住晃动。他怕高,一点也不敢往下看,脚下空落落的,可是他不敢不往下看。他更怕自己没抓稳或者卿墨松了手。好在两人的手还好好地相互扣着。他很想哭,又怕眼泪迷了视线错过了什么变故。心里像是一盆被人端在手上不住颠弄的水,要溢出来又颠回去,要溅起来又拍回去。他抖着声音说了句:“你……你一定要抓紧了……”
      卿墨吊在半空中,全靠清祀一只手抓着。他有些晕,失重踩空的那刻,他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这样可笑地结束了,却不曾想到飞速的下落只持续了一瞬,一个力道斜地生出牢牢拽住了他,落势一缓,随即和他一起落下去。他再清醒一点,就见清祀手中的止水剑在山石上磨出长长一串火花!有的火星甚至溅到了他眼前,两人下落了数十丈,清祀都没有放开手,直到在华山绝壁上生生拉扯出一道沟壑将止水剑死死嵌住。两人就这样吊在了山壁上。
      他紧了一下相握的手,表示自己听到了。他不知清祀要做什么,这样的状况,也不知能不能等到救援。他朝下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凄厉的鹰啸在峡谷间像刀锋一样回荡,见不到底,两面绝壁似乎要一直延续直到幽冥,浮云滚滚白云苍狗。他不由想到,若是掉下去了——
      若是掉下去了……
      思绪没来得及继续,清祀又抖着嗓子喊了声:“你真的抓紧了?”
      卿墨道:“你要做什么?”
      “你抓紧了没有?”
      卿墨只好道:“抓紧了。”
      他隐约听到清祀喃喃:“早知道当年就用点功……”未及思索,清祀突然拉着他腾空而起!他下意识抓紧了相接的手。清祀的脚在止水剑上一点,竟然拉着他借力轻飘飘飞上了几丈高!卿墨惊地张大了嘴!他竟不知道清祀的轻功达到了如此地步!当初在摘星楼上泪眼汪汪的究竟是谁啊!
      两人在一处微凸的山岩又是一顿,没有停歇再高数丈!离崖顶只有三丈之遥了!
      清祀两跃之后无处借力,抽出腰间的短剑欲要刺入山壁,可是一般的短剑哪里极得上止水半毫!短剑磨出一道略深的白痕之后应声而断!
      卿墨感到自己再次失去重量,没等回神,只听到清祀一声惊呼转为清啸!再回过神已经双双摔在了朝阳台!
      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朝阳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几滩鲜血和满地尸体昭示着不久前的惨战。他稳住脚想站起来,这才赫然发现,清祀还死死抓着他的手,低着头,整个人剧烈地抖动,另一只手紧紧扣入厚厚的白雪,雪地上很快被水滴陆陆续续砸出许多小坑。
      他连忙去扶清祀的肩,孰料才碰到清祀的手臂,清祀猛然扑入他的怀里,在他耳边放声大哭。
      卿墨被这一扑撞地直接仰面倒在地上,他手里搂着哭地不断抽噎的清祀,看着眼前的天空。
      流云千瞬,天空中的云朵被长风拉成长长的一条条长云横亘苍穹,天空湛湛然万里澄澈,偶有几只白羽的仙鹤舒展优美的脖颈从碧空掠过,清冷的风拂来冰雪和阳光的味道。
      这是劫后余生的味道。
      他忽然想到,假如当时真的掉下去了——他会放开自己的手吗?他想了好久也没有得出结论,却无意间将不安的孩子往怀里拢地更紧了一些。
      他——一定是吓坏了。从到华山开始,师兄失踪、师父行事反常、师侄受伤,被俘,甚至差点被凌辱、师弟被害、东瀛武士在他眼前切腹、师妹自尽、李慕云被杀、郁清跳崖殉情。至今洛风都还下落不明生死未卜,而自己才最鲜活地触摸了死亡。卿墨摸着怀里人的头发,莲冠早不知遗落在何处,细碎的一把秀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随着抽泣不断抖动。
      过了不知多久,清祀才从卿墨肩头抬起哭地脏兮兮的脸,眼圈和鼻子泛着可怜的红。似乎是发泄够了,或许有些话是不需要问的。于是他启口就是不太相干的话题:“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要死……师妹也是……那个公主也是……难道活着不好吗?”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刚才的命悬一线,他又重重抖了一下,眼带畏惧地看了一眼一丈开外的悬崖。
      卿墨帮他擦着脸,道:“他们是为了追求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清祀疑惑道:“是什么?”
      卿墨轻轻地笑起来,像是要说出什么誓言一般,轻缓地吐字:“是爱情。”
      清祀恍然,而后点头道:“我听师父说过。可是还是不太清楚。”
      纯阳宫居然还教这个,卿墨觉得真是微妙地有趣,一时将两人才堪堪直面死亡的事情忘在了脑后,笑道:“你师父怎么说?”
      清祀回想起,那是他才一点点大的时候,为何说起这个他也早记不清了。只记得师父抱着他眺望着远方,语调忧伤又怀念:“爱情哪……它让你生,又让你死;让你欢喜,又让你哀愁;让你憧憬,又让你惧怕。它能让你变作世间珍宝,也能让你低如草芥;它能让你做个勇士,也能让你做了懦夫。其实……它是什么呢……
      “……它只是一次心动罢了。”清祀转述完于睿的话,又道:“可是我还是不明白,天白师兄和我说,爱情,就是很多很多的喜欢。比任何都喜欢,是这样么?”
      卿墨的双眼倒映着华山干净的阳光,湖水一样的绿,星空一样的蓝。他道:“是,就是很多很多喜欢。比任何都喜欢。”
      清祀眼睛转了转,道:“那你是喜欢我?”
      卿墨眯起眼,声音低醇,犹如雨季燃起的祛湿香,烟雾本无形,却将整个屋子连着人心都填满,不留缝隙、缭绕不散。
      他道:“我爱你。”
      红晕慢慢从脸颊开始,扩散到清祀的脖子和额头,还有两个耳朵。他低头把脸埋到了卿墨怀里。
      直到卿墨以为他睡了,他才揪紧了卿墨的衣服,闷声道:“我……也很喜欢……很喜欢你。比任何……都喜欢。所以……所以……你不要死……”
      后面的音调鼻音浓浓,卿墨仲楞了好久才回神,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惊喜:“好……我不死。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

      素天白被从睡梦中十万火急地拎出来的时候真想砸掉能看见的所有东西。然后他把目标转向了明明被吵醒,还假装事不关己,试图蒙头再睡回去的曲风,强行将人拉起来一起出门。掌门不知为何命令他们火速赶往朝阳峰雪竹林,到了那处,迎头与一群神策军撞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场厮杀免不了。素天白还以为掌门是特地让他们来收拾神策的。神策军节节后退,渐渐地,他们的视野中出现了鲜血、和尸体。尸体所穿的服饰,正是戍卫在密林别苑清修的郁清公主的禁军!紧接着,卿墨镶金嵌玉的苍龙笛从一个神策军怀中掉了出来,曲风脸色一变,拽起那人咬牙道:“这个笛子——你从哪里来的!”
      那人被曲风的满脸戾气震住,只远远指了指朝阳台。曲风将他丢到一边,拖了素天白就往朝阳台上跑。
      一路上尸体愈多,皆是禁军服饰,偶有几个神策军的。再看,有女子的布帛裂锦遗落其间。他们俩更是变了脸色,几乎是急步跑到了朝阳台。看到让他们担心地要死的两个人好端端地依偎在一起,不由松了口气。曲风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若是他与卿墨出门,卿墨却出了问题,裴元非要废了他不可。素天白捂着自己饱受惊吓的心脏,斥道:“你们没事乱跑什么!知不知道很危——你受伤了?”
      卿墨背对着他们,清祀的手搭在卿墨肩上,左手上鲜血顺着卿墨的背流下去,在雪地上都积出了一滩不小的血洼。清祀好像才发现自己受了伤,被一提醒,随即惊叫一声,痛地抖个不停。卿墨懊恼地将他手捧着仔细探看,乍一看,他脸都白了下来。清祀的左手正是刚才在悬崖上用来以剑借力的,手掌早就血肉模糊,连伤口在哪里都看不清了。清祀被这样的情景骇到,加上劫后余生终于遇到可以依托的长辈,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素天白心疼地很,看着卿墨倒是毫发无损的样子,恼道:“你!看不好人吗?他不懂事你不会拦着吗!你——曲风你干嘛?!”
      曲风摇头,示意素天白安静,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卿墨的脚。素天白这才发现,这两个孩子居然是双双负伤了。
      此时,纯阳弟子压着俘虏的神策军到此。杨叶中武艺比纯阳弟子高,素天白和曲风不在,他便逃掉了。好在也只有他一人逃掉。
      卿墨简要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素天白沉下了脸,问道:“你们说李慕云被神策所杀,郁清公主带着他的尸体跳崖了?然后你们自己还掉下去了?洛忆!平时要你练梯云纵你怕高赖死赖活不练!现在居然就敢带着人在悬崖绝壁上三连跳了?我看你最近是欠教训!你们没事去和皇家扯上什么关系!”
      清祀不知为何素天白就发了火,手上的伤口被水一冲更是痛得不行,一句话也说不出。
      素天白烦躁地来回走了几步,道:“除了这些神策军,还有谁知道?”
      卿墨扫了一眼那些神策军,因为要将神策军移交禁军,纯阳宫没有权利处理朝廷士兵,所以纯阳弟子只是将他们制住了事。他道:“……似乎那个统领不在……是他杀了李慕云。”
      “杨叶中?”素天白沉思了一会儿,道:“无妨,便让他当个替罪羊吧。想来也不过是个小卒而已。”说罢拾起一边禁军遗落的刀,走近一个神策军,众人不知他要干嘛,都呆呆地看着。只见他伸手解开那神策军的弟子禁制,在那人转身欲逃的时候,抬起刀,深深朝着对方后背劈砍下去。
      卿墨和曲风赶紧捂住了清祀的眼睛。
      素天白道:“都杀了!神策逼死公主,戍卫军与神策军激战,同归于尽。今天的事情谁也别说出去,否则纯阳又有一场祸事。大家——便当为死去的弟子有仇报仇吧!”
      随着惨叫声此起彼伏,清祀听到素天白一步一步走进,在他身边停住脚,雪花在他脚下发出吱呀尖利的声响。他听到素天白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再和皇家,牵扯上任何关系。不然,这些喊声,就会是我、是你师父、是我师父、是洛风、是纯阳弟子、是你姐姐——你记住了?”
      素天白从来不曾这样近乎阴森地对清祀说话。清祀被捂着眼睛,头茫然地仰着,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线条,手上的血混着水珠滴滴嗒嗒落到雪上。而后发着抖,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一章 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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