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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三十六章 纯阳之心 ...

  •   空雾峰,矗立于华山主峰西北方。因山势高绝,常年云雾缭绕难见真颜而得名“空雾”。清祀站在空雾峰的山腰,这日天朗气清,一片天蓝宛如明镜高悬在万里苍空,明镜如洗,无云无雾。才到山腰,就可见到翻滚的云海在脚下奔腾犹如湍急河流,华山其他主峰隐约在云雾中淡出一点轮廓,好似淡墨勾勒的一抹疏痕。阳光在纯白的落雪上反射起大片大片刺眼的白光,自幼在华山长大的清祀不得不眯起眼睛,好让眼中的那滴早就散尽了温度的泪水不至于决堤。

      这一日清晨,聂冲向他讲述了静虚弟子被神策军抓走的经过。
      清祀才离开华山没有几日,洛风和几位静虚大弟子离开了玉清殿,往华山深处而去。一同消失的还有洛风的二弟子:霍方。因为洛风曾经留书告知聂冲,三日之内,霍方将会归来告知详情,所以诸位弟子还算安神定志,继续着往日的修行,并无奇异之处。
      然后就是三天前的夜晚,一群黑衣人突然闯入静虚弟子居住的玉清宫,将静虚弟子全部捉拿捆绑,带出纯阳宫。金虚子卓凤鸣想要阻拦,却被掌门拦下。静虚弟子被带离纯阳宫后,本是押往山下,可神策军中得到了一封传信,又将他们押往华山深处。最终的目的地是清虚谷/道场尽头的空雾峰!聂冲在接近空雾峰时带了一批弟子反抗神策军,可是还有一批弟子已然被带往空雾峰了!
      “神策那群混蛋,对我们严刑拷打,逼问师祖谢云流的下落,还要我们招认师祖通敌叛国!我纯阳弟子,岂可为苟全性命如此妄言!”聂冲提起神策,心情激动。听闻他清醒后,素天白、清祀就前来询问。灵虚弟子和上官博玉忙于制药,暂时无暇顾及。
      聂冲道:“不知神策军为何要将我们带往空雾峰,只知道他们似乎挺在乎我们的性命,路上并不杀害静虚弟子,想来是要将我们作为人质吧!还有多名弟子被带往空雾峰了,也不知空雾峰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昨日我见到地鼠门和铜钱会的人也与神策军搭上边,他们说空雾峰上有当年吕祖立教所埋的宝藏!难道他们是为了宝藏而来?可此事我们从未听师父师叔们提起!”
      说完,屋里的弟子们都把目光落到了身为掌门大弟子的素天白身上,面对一众弟子疑惑的目光,素天白道:“别看我,我一点也不比你们知道的多。”
      一群人又把视线移回来,集中在聂冲身上。聂冲身上多处被刀刃砍伤,和其他弟子一样,他也受了很重的内伤,只因为他是洛风大弟子,受到的拷打也比他人重得多。这会儿说了没多久的话,已经喘地厉害。
      素天白站起身,道:“你们在此休养,我去请示掌门下步该如何行事。可惜纯阳师出无名,否则直接前往空雾峰救人即可,昨日忆儿对神策军大开杀戒,若神策军要追究,还不知要如何应付。”
      清祀本来呆愣愣歪着脑袋坐在一边发呆,被素天白点了名,难得用淡漠的口气道:“再来一次我还会出手。神策欺人太甚,若是如此任他施为,纯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素天白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扯,“啊哈,觉得自己做的挺对是不是?去了一趟万花谷就学坏了?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清祀抓着素天白的手努力挣,可惜这次素天白不像平常逗弄他的时候那样色厉内荏,而是用了四五层的力气,清祀真的疼地狠了,直喊着:“我没说错!干嘛捏我,疼!”
      “还敢说!”素天白来了怒火,用力又加了一分,清祀堪称凄厉地喊了声:“曲风哥哥!”
      曲风和卿墨本来在门外候着,不参与纯阳弟子的内部讨论。听到清祀喊声,两人一前一后踹开了房门,清祀迎头扑向曲风,躲到他身后的卿墨怀里,把头深深埋起来。
      曲风一头雾水道:“怎么了?”
      素天白叉着腰,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理都没理曲风,只转头对纯阳弟子道:“谁都不许随便对神策军动手!知道吗?现在是神策欺我纯阳,掌门已然向京城禀报,若是你们随意动手——对!说的就是洛忆你!那就是纯阳谋杀朝廷使臣!若是他们倒打一耙,就是纯阳谋逆!”
      一屋子的人听到“谋逆”二字,都凛了眼神。谋逆之罪在十恶之首,若真是被扣上这个帽子,别说纯阳只是一个区区皇家道观,就是当朝太子,还不是因为这个罪名连带着两名王爷一同被皇帝赐死!
      清祀从卿墨胸前露出了一只眼睛来看素天白,被素天白一瞪又马上埋了回去。
      卿墨摸摸怀里人的脑袋,浅笑道:“素天白道长太过小心了。”
      素天白本就不待见卿墨,听到他说地如此风淡云轻,不悦道:“你又知道了?”
      卿墨道:“若是得到神策并非奉命而是私自行事的证据,纯阳宫便可自由行动了吧?”
      “当然。”
      卿墨从袖中掏了掏,拿出一颗纯白蜡丸和一卷明黄丝帛,道:“蜡丸尚且不知是何物,可是这种蜡丸通常是用来传递密函的。这卷丝帛你们纯阳宫一定很熟悉了,有趣的是这诏书上没有大印。如何,清祀昨日之事可算名正言顺了?”
      素天白脸色一肃,接过诏书一看,道:“我这就前去回报掌门,你们且在此处等候。”
      经过卿墨身边时,素天白一把将埋头做鸵鸟的清祀揪了出来,看着清祀犹自泛红的眼眶,再摸了摸被捏地红肿的脸,道:“我与洛风希望你不用沾染俗世污浊,可惜世事浊重,如此不过奢望而已。但为我纯阳弟子,须切记长存善念,心有定所,不躁不失,你可明白?”
      清祀低着头,鼻头红红,点了点头。
      素天白转而对屋内诸人道:“我纯阳受皇室所助立教至今,修习道家清和之术,相信你们还记得入门时于睿师叔所言,纯阳之道不在修仙而在济世,心胸能纳山岳自可刚无可摧。如今你们遭逢大难,做师叔的只能告诉你们,心有所定,不躁不失。”
      房内弟子皆有所思。

      素天白说罢便抬脚出门,曲风紧随其后。素天白瞪了一眼,恼怒道:“干嘛跟着我碍手碍脚!”说着翻身上马,一溜烟跑远了。
      走出很远,曲风才一把将人抱到自己马背上,不管那人“哎哎”叫唤着手舞足蹈挣扎不休,双手一笼将人扣在怀里。
      素天白气急,“知不知道我在策马!很危险!看不到旁边是华山深渊吗?!”
      曲风低低笑了声,在他耳边亲了一口,道:“那你就别挣扎。刚才还教训小忆儿说要心有所定,不躁不失呢?”
      素天白安静下来,仰头靠在曲风怀里,道:“我很担心洛风,还有忆儿。要不是你那师弟找到了这封诏书,我怕纯阳保不住忆儿。你知道忆儿身份特殊,若是被皇家知道,又不知会是一场如何的腥风血雨。洛风不在,雨卓承也不在,连刘梦阳师姐都恰巧在这时候去了天策府,我真是……”
      曲风道:“呵,那看来卿墨那小子未必不是忆儿的福星。你这样着急也不是办法,现下有了这封诏书,便让忆儿跟着你行事吧,如此也不用担心他行差踏错。”
      素天白应了声好,又勒停了曲风的马,自顾自爬回自己的马背,道:“哼,别以为现在说几句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
      曲风道:“怎么了,不是卿墨来了我就没有继续了么?后来也随你安静睡觉了?”
      素天白送他一个白眼,“没有继续?!你爽快完了当然没继续了!滚远点!哼!”抖抖马缰,将他甩在身后。
      曲风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跟上。

      素天白离去后,卿墨带清祀去给肿起来的脸上药。
      清祀一直低着头,卿墨扶着他的下巴给他抹药膏也一直垂着眼睛。上过了药,卿墨道:“怎么了?可是素天白说话重了,让你不好受?”
      清祀摇摇头。
      “那是脸疼的厉害了?”
      清祀吸吸鼻子,还是摇头。
      “那就是——知道自己错了?”
      这次清祀倒是干脆地点点头,道:“师兄第一次罚我。虽然只是捏脸……我昨日心有迷失,是我的错。我看到那些人……就没有忍住。有些人我不应该杀。”
      卿墨把人朝自己身边搂了搂,道:“知道了就好。”
      清祀抬头,卿墨的一双异瞳在屋里低浅迷离的晨光中清澈见底,像是小时候见过的一汪泉水。冬季的时候,那泉水会凝结成一块碧绿,而夏天来临,那泉水又化成一片深蓝。阳光直直地穿透冰层和泉水,直到底层,然后在最深处散霰成璀璨的火彩。那是他幼年记忆中最明媚的色彩。他着迷地凑到卿墨面前,浅浅在他眼边碰了碰唇。
      卿墨将他的下巴抬起,双唇交叠。
      直到清祀一脸迷茫地大喘气,卿墨才点着他的唇笑道:“下次直接亲这儿吧。”

      很快素天白带着玉虚弟子和清虚弟子回到了老君宫。一行人直接攻入空雾峰,找寻被带往空雾峰的静虚弟子。
      入山后不久,就见到了为数不少的地鼠门和铜钱会的弟子,这些人皆在山中游荡挖掘,纯阳弟子抓了几个问话,果然,昨日有数名士兵带着纯阳弟子深入空雾峰,还交代说神策是带着静虚弟子来找谢云流!
      “江湖都传言,纯阳山上有宝藏……还有人说谢云流回到纯阳寻仇了…………就,就,就在空雾峰!道,道长饶命,我们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素天白放走了这些人,道:“马上下山去!下次再被道爷在纯阳看到你们,休怪我们不客气!”
      地鼠门和铜钱会乃是明教叛教余孽,多年在中原的生涯早让他们与一般的街头混混无异。这下听了一众手持利剑的纯阳弟子的威吓,立刻跑地不见踪影。
      纯阳一众正欲往前继续深入,地鼠门中却有一人落在逃跑的人群后,看着纯阳弟子欲言又止。清祀不知为何却注意到了这人,拉了拉卿墨衣角,示意他看。那人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被卿墨看了一眼,肩头一抖,背过身就跑。
      清祀小声惊呼道:“跑了!”
      卿墨眉一皱,苍龙笛转了转,就抛出了一招傍花随柳定住那少年身形。诸人被这变故惊动,都围了上来。
      岂料揪住了这少年一问,他支吾了半晌,道:“昨天我遇到一个人,穿的衣服和你们一样,可是腿受伤了,还被人追,我就把他藏起来了……我,我,我就想来问问是不是你们认识的。”
      素天白沉声道:“在哪?”

      那少年将他们引到了不远处的山石丛中。空雾峰常有石柱从山岩根处破土而出,状如犹如犬牙,鳞次交错。山石交错中形成一些天然的山洞,十分隐秘难寻。少年带他们前去的正是这样的一处山洞。洞中靠坐着一人,面色灰白,一身云纹道袍几乎无法分辨出原来的面料,身上草草缠着一些布条,胸口难见起伏。
      清祀和随行的一名没有大碍的静虚弟子见到此人惊叫道:“殇磊!”
      那人听到呼声艰难地抬起眼睛,见到清祀等人,惊喜道:“师……兄……咳咳……”才发出一丝声音,他就一阵急喘咳嗽,点点血沫落在苍白的白雪上,触目惊心。
      有几个小师妹顿时就吓地泪眼汪汪。卿墨上前探了脉,又看了看他的伤势。清祀睁大眼睛看着他,他叹口气,摇了摇头。包括清祀在内所有人的脸瞬间白了。清祀死死揪着卿墨的衣袖。
      殇磊咳了一阵,卿墨给他施了针,终于缓了过来,轻声道:“师兄切莫心伤,我知我伤势沉疴,多数命不久矣。即使承天垂怜,得以生还,也要落个终生残疾……咳咳”说到此处,他无奈看了一眼已经青紫肿胀的脚,“若是将来再也不能习武……那还有什么意思……”
      素天白眼眶一红,斥道:“说什么傻话!我这就送你回去,我们去请医圣来,绝对能治好的!”
      殇磊摇头,道:“咳咳……师兄,莫要说了。师弟……咳,师弟时间有限,请听我说。”
      曲风将素天白的手握到手中,轻轻拍了拍。
      殇磊道:“静虚弟子乃被神策军以勾结逆贼之罪缉捕。神策说师父谢云流乃是叛国逆贼,一口咬定我们也是乱党……咳咳,他们不知从何处得知……得知师父出现在空雾峰顶……咳,便要……”话到此处又是一阵急喘,“他们自知并非师父对手……就要将我们作为人质,用性命逼迫师父就范……我连夜欲悄悄逃出此地,不料被发现行踪……咳咳……我轻功不济,神策暗器凶险……师兄定要小心……还有数位弟子正被困在山腰温泉旁……聂师兄在半途带领弟子脱身,可惜我未能跟上……”
      殇磊急急地喘气,胸口剧烈起伏,一口黑血呕在雪地中。卿墨一阵忙乱,针灸、点穴都没得到多大疗效,他心中知晓,殇磊已然是油尽灯枯了……
      他默默在众人的目光中收回针,开口道:“……可还有心愿未了?”
      此话一出,清祀在他身边剧烈地抖了一下,素天白蓦然睁圆了眼睛,一些女弟子控制不住失声痛哭。
      却未料殇磊悠悠一笑,从怀中掏出一条红绫剑穗,缓声道:“这条剑穗……是钟师妹送我的……她放心不下被神策军抓走的小师弟和小师侄们……谁料……我无能,甚至没法回去求助……师兄……能帮我将剑穗带给她吗?帮我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素天白接过剑穗,哽咽地说不出话,只得不断点头。
      殇磊道:“多谢……”声音低不可闻。
      未几,他的手从素天白手中滑下,头微偏,在这片浩浩长空皑皑白雪中安然长眠而去。
      这是清祀生命中,第一个在他眼前逝去的同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第三十六章 纯阳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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