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断章·无名雪·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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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风随着东方宇轩来到万花谷。东方宇轩本想安排他与自己一起住在觅星殿，曲风抬头看了看高不可及的三星望月，又在三品石针下转了一圈，最后指着觅星殿下群水环绕的灵枢院，道：“我就住那里。”
东方宇轩诸事都由着他，立刻就令内务总管给曲风收拾了一间屋子。
这一年曲风十六岁。万花谷中七圣仅得四位。
冬天到来的时候，药圣孙思邈从南疆归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孩童。孩童一双异色眼瞳光泽暴戾，药圣的大弟子裴元将这孩子抱回了屋里养。东方宇轩觉得这孩子和曲风颇为相似，就让曲风去看看孩子。没想到的是曲风还真挺喜欢这个孩子，渐渐地也和裴元熟络起来。
再后来，万花谷名声越来越大，谷内七圣齐聚。琴棋书画诗工茶花，前来万花谷拜师学艺的弟子也多起来，万花谷终于逐渐形成了武林大派的气象。
七圣的到来对曲风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他有了更多可以钻研的东西。他能跟着孙老爷子学点穴手法，和阿麻吕研究上半天的草药，到裴元屋子里逗一逗孩子，往天工阁骚扰一下工圣。有的时候看着万花谷晴空无云花色灼灼，他几乎要忘记曾经黑暗的日子，好似这样的悠然可以一直、一直、一直持续下去。可偶尔，他又总对着环绕万花谷的山头上的日头发呆，不知明天会是个什么模样。大变之后，他再也没有当初立誓走遍天下的豪情，而是有一天过一天，看起来他对学习七圣之道很有兴趣，其实他自己知道，他只是不知道这时间如何打发罢了。
夜晚的时候，曲风喜欢躺在摘星楼屋顶，看无边无际变幻莫测的星空。万花谷看见的星空不是只有幽深的黑色，而像是一张铺开的黑色宣纸，一层一层的奇妙色彩被饱蘸着星屑的笔在天空晕染开。一条银汉横亘，星子像是随手抛洒开的水珠，栖落在黑丝绒的绒毛尖儿上，下一秒就要滚落似的。银汉中漂浮着道道云丝，染着美好的星光之色。星子大大小小，青、红、蓝、黄、白，璀璨无比。曲风喜欢看这样的星空，每每看着这样的星空，好似就再也不用思考任何俗世。
他不过是在过日子罢了，不论悲喜，只是这样，不特意追求死亡，但又渴望终结。他厌倦了这个世界，直到——
直到他在初春的西湖遇到素天白。
那是开元二十六年，曲风正在裴元处学针灸，一匹马直奔到裴元屋前。马儿被大力勒住，高高扬起了蹄，马上的人束起的长发抽向空中，一身金色织锦飒然铺开，恍如展翼的金凤。曲风不知道裴元为何一脸铁青惶急地跑出去，手一伸，马上的人就直接顺势滚落到裴元怀里。
那人挣扎着抬头，曲风看到一张绝色倾城却憔悴不堪的脸。他紧紧扯着裴元的衣襟，道：“找医圣……我妹妹，快不行了……”
裴元连忙应着：“好好，我会处理的，这就去找师傅，你别急，歇一歇。”
那人深深看了裴元一眼，闭了眼睛。裴元将他一把抱回了屋里。
曲风后来才知道，这是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这个名字他听过，幼时被传愚笨不堪，老庄主十分不喜；却不知叶英的迟钝并非不懂剑术，而是对剑术天赋太过，所学剑招难以与心境智慧相接，因此招不成招。直到第二次名剑大会，公孙大娘见到叶英，如见隐世璞玉，对着叶孟秋老庄主欣喜道：“叶家果然人才辈出，我观令公子已是道剑境界，实乃后生可畏。”
公孙大娘是第一届名剑大会宝剑“御神”得主，这一句判言重若泰山北斗，一时武林皆尽哗然。而真正让叶英震动天下的是十年后的第三次名剑大会。那次名剑大会还未开始，明教夜袭藏剑山庄，叶英已一己之力拦下两位明教法王，虽然寡不敌众，宝剑仍被夺走，但藏剑山庄新庄主与两位明教法王缠斗不落败绩，武力高绝天下皆知。这一次名剑大会，藏剑山庄才真正威慑天下，令人不敢轻视。
医圣仁心，知闻叶婧衣之事后，当天就启程前往藏剑山庄。裴元不放心师傅和叶英，也随着一起上了马车。没料到他掀开马车的车帘却看到曲风抱着小小的卿墨呆呆坐在马车里，看到了裴元，平板道：“我和你们一起去。”裴元忿忿然甩下了帘子，过了一会儿，又掀开，道：“我们不是去玩，要赶路。”
曲风和卿墨一起点头，频率弧度一模一样。裴元很有揍他们一顿的心。
叶英来时用了三天，不眠不休，沿途换了七匹骏马到了万花谷，体力透支，至今仍然昏迷不醒。这趟往藏剑山庄，花了六天。虽然比不得叶英的速度，但也是匪夷所思的快速了。上车第二天叶英就醒了过来，卿墨正蜷在他身边睡觉，曲风还是面无表情地看书。
裴元在帘子外驾车，孙老爷子熬不住这样的长途奔波，自己配了一副药打算一路都睡过去。于是剩下曲风和叶英面面相觑。叶英捏了捏卿墨的脸，无聊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把目光放在了曲风身上。曲风淡定无比地任他上上下下打量。
然后叶英道：“你……和昭秀曲云是什么关系？”
曲风头也不抬，道：“是家姊。”
叶英点点头，撇下他探头出去找裴元，道：“我饿了。”裴元空出一只手将叶英脑袋推回车厢里。然后果断把曲风扔出来驾车，自己躲车厢里去了。
曲风坐在车厢外，迎面就是一阵罡风，他拿起马鞭子，心中默默道：见色忘义！
到藏剑的时候，西湖下了厚厚的一层雪。藏剑山庄建在西湖中，此时的西湖远远没有后世慢慢建起的繁杂美景。一池湖水、一道长堤、一线烟柳，就是西湖所有的景色。即便没有那些匠工胜景点缀，西湖也已经足够令人称道。
唐时的杭州西湖自是不能与最富盛名的扬州瘦西湖相比。江南的冬天湖水不会结冰，只是冷地彻骨，泛着深深浅浅的天青色。湖上一丛一丛长着残荷，硕大的黄叶铺在青色的湖水上，间或几株折断的莲蓬拉耸着脑袋，沿岸一线是覆着薄雪的枯柳，天水一色的素淡雅致。曲风喜欢在楼外楼边蜿蜒至山庄外的玉带桥上徘徊，桥下簇拥着枯荷，冰冷的空气从青色的湖水中缓慢地盘旋而上。他只是这样漫无目的地走，漫无目的。
叶婧衣犯病的那天，叶英、叶晖、叶蒙三人连夜出门，将万花孙医圣，长安盛神针，两湖卓怯病尽皆请了来。三位名医妙手回春，不几天，叶婧衣的病情稳定下来。“圣手孤针”盛长风决定留下为叶婧衣继续治病，而另两位名医则不日离开藏剑。
叶英和裴元站在西湖畔。
“明日我送师傅离开藏剑，然后会返程。三月后的名剑大会一切可安排妥当？”
叶英道：“自是无碍，即使再来两个明教法王，这次也不会让他们得逞。你可安心。”
“难为你九年前……”
叶英浅浅一笑，转了话题：“卿墨你带走吗？”
提起卿墨，裴元摇了摇头：“自然要带走，我不想再看到你家那些小少爷小小姐们被他欺负了追在你后面拉着你衣服下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找你告状。”
叶英道：“卿墨总算有些孩子的样子，为人父的怎么不开心？”
裴元道：“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
“话说回来，婧衣和卿墨倒是年纪相当。我瞧着卿墨挺好，你说呢？”
“孩子自有孩子的缘分，你关心妹妹，也不必这么早就为她找夫家。婧衣这病……”
叶英望着蹲在水边用手撩拨水的曲风，道：“……我能让婧衣安乐一生，却独独无法为她去除这苦痛。她从小就被拘禁在这小小的山庄中，我知道她寂寞，可是我不敢让她踏出门一步，甚至不敢让她接近练武场……我只有这一个小妹妹，五弟出走，我没有管他。我想，是不是让他出去闯一闯更好呢？可是……”
裴元拍了拍叶英的手，道：“不是说了吗，孩子，自有孩子的缘分。”
“我是不是错了？三弟与霸刀小姐相恋，我没有全力阻止父亲，最后让柳夕身死、三弟……五弟也是……你说，如果我更关心他们一些，更……”
“别说了，”裴元打断他，道：“别说了。世事多变，又如何是我们能够掌握。你最近几年频繁闭关，切不要被心魔所扰。”
叶英迷惘地看着湖面呆了一会儿，远处卿墨拉着婧衣的手从西湖畔缓缓行过。曲风凭栏朝他们挥了挥手。叶英道：“便让曲风留在藏剑吧。”
“为何？”
叶英轻笑一声，道：“孩子，自有孩子的缘分。”
裴元扶额，心想：曲风究竟算哪门子的孩子啊，他辈分比我还高好吗！
于是曲风留在藏剑山庄，叶英让他等着三月后的名剑大会。曲风对名剑大会无甚兴趣，他本就不是用剑，随身的六和曲笔已经用了多年，即使东方宇轩为他另备了许多武器，他也没打算换。谁都不知道，叶英与裴元的一句玩笑，就在名剑大会成了真。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断章·无名雪·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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