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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断章·无名雪·缘 ...


  •   那是名剑大会召开前一月,接到剑贴的各位武林泰斗陆续来到藏剑山庄。
      这次名剑大会的宝剑名为“残雪”,长一尺八寸,重二十三两四钱,与其说是剑还不如说是匕首,银色的剑身上有点点的银色金属颗粒,光辉异常耀眼。叶英花了三年时间在南海海底寻得千年寒铁,又花了六年时间精炼而成。该剑现在在隐元会的天罡地煞兵器谱上排天罡第十八位。

      这次藏剑山庄发出八张剑帖,分别送予:“剑圣”拓跋思南、七秀坊公孙大娘、少林达摩堂首座灵善、明教教主陆危楼、纯阳宫掌门李忘生、昆仑派掌门天云道长、天策军统领李承恩、神策将军武镜。而最终参与名剑大会的仅有:明教法王莫言笑、藏剑山庄四剑使之一剑思、昆仑掌门天云道长、神策将军武镜、以及一名黑衣蒙面客。
      剑圣将剑帖送回藏剑山庄,世人以为剑圣对藏剑有所不满。剑帖送回时,曲风正与叶英在天泽楼前对弈。叶英甚至不曾接过叶晖递给他的剑帖,道:“让剑思来。”
      第二次名剑大会之时,长歌门主欧阳卫花重金从明教掌门陆危楼手中购得剑帖,将完全不懂武功、并受了严重内伤的十二岁少年送到藏剑。当时的老庄主将这名少年收了做四剑童之末,改名剑思,并传他武功。
      剑思今年二十二岁,长地极为成熟。轮廓深刻,面目消瘦。他见到了叶英,抱拳行了礼。叶英从叶晖手中拿过剑帖,递给剑思,道:“想必你已然听说,纯阳掌门下山之时,被黑衣人所拦,未出一招将剑帖双手奉上。你……可明白了?”
      剑思单膝下跪,双手从叶英手中接过剑帖,道:“多谢庄主。”
      叶英笑道:“你该多谢剑圣才是。”

      本来这只是一段小小的插曲,与曲风毫无干系。然而命运弄人,永远不会让人知道下一步是高山流水还是万里沼泽。虽然纯阳掌门并不参与品剑大会,第二日,山庄中却来了几位纯阳弟子。叶英面对众人疑惑并不解释,将纯阳弟子们安排到名剑大会会场。

      这天,曲风坐在西湖畔的小亭中作画,几笔下去却难得神髓,抹抹画画扔地亭子满地都是纸。在他心烦气躁的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哭的人丝毫不压抑自己的声音,哭地痛痛快快。曲风乍然听闻这样的声响,笔在素色宣纸上悬停了好半晌,直到宣纸上被墨渍染地一塌糊涂。他抛下笔,循着声响来处去。离开了亭子,却发现那哭声瞬间不可闻。回到亭子又能清晰地听到哭声。曲风这才发觉,其实哭的人找的位置挺隐蔽,只是这亭子占了地利,因着山石反射之故,才将声音传了来。曲风回想了一下工圣大师所说回声之理,随即腾空踩着水面几个翻跃落到湖畔山石旁。
      绕过了山石,曲风发现此处竟然是一处桂花林。江南风暖,虽然是冬末,桂花树仍然带着风干的灰绿,叶片粘着浅薄的雪。站到这儿,能清晰地听到哭声正从林间深处传来。曲风一路寻去,绕过了密林,眼前是一片茫茫蒲苇。像要将天地都遮蔽一般,蒲苇抖着干枯的浅棕色苇花,万千飞絮漂泊在空中,像一场浩大的棕色的雨。
      苇草缝隙中,一截雪白的云纹绸随着风轻柔飘扬。走地近了,却是一名穿着纯阳弟子服的少年,正抱膝埋首在双臂中。人已然哭地哽咽,断断续续地咳。曲风呆立了很久,才小心翼翼伸出手去,着了魔一样,轻轻拍了拍这个少年的背。那少年被惊起,抬了头瞪着他。曲风那一瞬间,只看到了那双眼睛,一双虽然哭地发红,却黑白分明如落在盛着水的玉盘上的黑色东珠,圆润灵动,流光溢彩。
      这是曲风对素天白的第一印象。此后很多很多年,曲风都最喜欢亲吻素天白的眼睛。那漆黑眼瞳总是泛着一层虹彩,于是素天白的眼瞳总是明亮的,好似婴童的眼眸,倒映着远比红尘世人多地多的光芒。
      这时候的曲风和素天白,不知道他们将来数十年的命运,都将在这片苇花飞扬之中相互纠缠,直到死亡。

      素天白本是找了一处人迹罕至之处,随兴哭泣发泄一番,突然被人打断,猛然就咳了起来。他咳嗽地急,气息一团一团堵在喉中争前恐后想要溢出,素天白一时被憋红了脸。曲风连忙为他点了几个穴道,他才渐渐气定。
      素天白有些恼怒,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曲风呆了呆,道:“你……为什么哭?”
      素天白不悦:“关你什么事。”说罢,甩了手一头扎入一人多高的苇草中不知去向。
      曲风坐在原地,苇草之外一片湖水悠悠,这里竟然能看到藏剑山庄的全景。冬日的阳光苍白而羸弱,藏剑山庄宛如一位端坐的女子,静静漂浮在浅青色的西湖上。曲风托着腮,沉浸于自己的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人可以哭地这样毫无顾忌?他其实只是想问对方,为何能这样酣畅淋漓地痛哭罢了。因为,他自己,很久很久不曾流过泪了。
      他有些迷惑地坐着。接着他发现了一柄被遗落在这里的剑。应该是方才的纯阳弟子落下的。他将剑拾起,这是一把很普通的剑,剑鞘剑柄都毫无花哨,剑鞘接近剑尖的位置刻着三字草书:无名雪。
      此剑本无名,雪魂藏其中。
      曲风不置可否,将剑从剑鞘中抽\出,羸弱的阳光落在剑锋上,散霰出被霓虹光彩包裹的夺目蓝光。剑身薄如蝉翼,却意外地入手厚重,并不轻盈,然而剑锋又可以随意弯折而不断裂。曲风伸出食指,摸了一下雪亮的剑锋:有冷厉的剑气透出,比冬日的白雪更加寒冷。
      这是一柄好剑。曲风虽不懂品剑,但总有些剑,即便是不懂的人也要道一声好的。就在这时,曲风身后的苇草从悉悉索索地发出响声,一个脑袋从草中钻了出来。
      还是那个少年,鼻头眼眶还带着樱花般的红,蹙着眉头道:“剑还给我。”
      曲风将剑收入鞘,背手到身后,道:“你不哭了?我不会拦着你的。”
      素天白瞪着他:“和你无关,剑还我。”
      曲风摇头道:“你为什么不哭了?”
      素天白气地鼓了脸,心想着这趟来藏剑真是点儿背,就不该替洛风跑这一趟。若不是洛风受伤不便出门,哼!还遇到个脑子不正常的。
      “我哭过了当然就不哭了。”
      “哭过了?”
      “对!我发泄够了!哭了又没用!我干嘛要哭!剑还我!”说着伸着手,逼近了一步。
      曲风听着素天白的话,似乎心中有什么被点通,暗沉沉的世界像鸡蛋壳乍然破裂,一道细小的光芒照了进来。可是——还不够。他将剑藏在背后,退了一步,道:“你叫什么?”
      “……?”
      “你叫什么名字?”曲风见素天白恼了,加了一句安抚道:“你告诉我名字我就还你。你打不过我的,别想抢。”
      素天白心中将曲风翻来覆去骂了一通,道:“我叫素天白。纯阳玉虚门下。好了,剑给我。”
      曲风将剑递给他,在素天白接过的时候没有松手。素天白使了蛮力,又抬头来瞪他。曲风道:“我叫曲风。”然后松了手。
      素天白白了他一眼,瞬息之后就跑地无影无踪。

      之后数日,曲风不曾见过素天白。而名剑大会就在这数日之间拉开序幕。这次“品剑”用了将近一个月时间。抽签由神策将军武镜先上,被黑衣蒙面剑客重伤。天云道长也没过数十招就认输了。
      这一日,曲风难得去了大会现场。上场的是二十二岁的剑思,对战的是昨日胜者、那位黑衣蒙面客。
      谁都想这剑思又如何是黑衣蒙面剑客的对手,都言在十招内必见胜负。出人意料的是两人你来我往,竟然过了上百招,最终剑思非因剑法不如而是内功不及才露败像,黑衣蒙面剑客正想断其手筋、绝其剑道,可台下突然叫了声不知是谁的生辰八字,竟保住了剑思一身武功。
      曲风没有仔细看比试,眼睛在场内瞄来瞄去,见到了素天白和另外的几位弟子。素天白不喜欢束道冠,头发一半披散着,一半用发绳随意束在头顶,又穿着一身纯阳高级弟子的服饰,在纯阳弟子中很是显眼。他似乎十分紧张黑衣蒙面剑客,见到剑客想要废去剑思武功,眉头紧紧锁起,似乎想要上前阻止,却又咬牙没有上前。等到那喊声一出,黑衣剑客愣住,放过了剑思,曲风看出素天白松了一口气。

      这日品剑结束,曲风在藏剑山庄外的茶铺上见到了素天白。素天白正就着桂花酒吃桂花糕。他吃桂花糕和旁人不同,而是将桂花糕蘸了桂花蜜,用竹签将桂花蜜均匀抹开,一口吞下。一片糕抹一层蜜就一杯酒,好不自在。
      曲风在他身边坐下,素天白撩起眼角撇了他一眼,自顾自继续吃。
      曲风抓住他的手腕,素天白翻了个白眼,道:“你烦是不烦?”
      曲风道:“你受了风寒还敢这样吃东西,真是畅快。”
      素天白道:“关你甚事。”
      曲风疑惑道:“你……难道不关心自己的生死?”
      “这点小病和生死有什么关系?别烦我,我这几天脾气不好,想揍人。”
      曲风托着脸,一手将素天白的桂花酒取过来喝了。素天白怒道:“做什么!要喝不会自己买吗?!”
      曲风道:“病人不该喝酒,我代劳了吧。”说着,空酒瓶子就落到桌上。
      素天白道:“不可理喻!”说完甩手又要走。
      曲风还是一手托着腮,悠悠道:“谢云流……”
      素天白身形一顿,抽了剑反手就搁在了曲风颈侧,压低了声音狠狠道:“你……!”
      曲风拿六和曲笔把剑锋一架,道:“我没什么恶意。我听说你在他门外跪了一夜,你昨天因为这个哭?”
      “你……怎么会知道……!”
      “听叶庄主说的。”
      素天白愤愤收回剑,心中千万匹骏马奔逃:叶庄主哪个叶庄主叶家每个都是叶庄主鬼知道你说的是谁啊话说回来藏剑的庄主这么闲这么八卦吗他和藏剑什么关系干嘛庄主要告诉他这件事情!素天白端起桂花糕几口塞完,转头拎着桂花蜜要跑。
      曲风见他又要跑,朝着他背后就是一招芙蓉并蒂,微笑着看素天白想要施展梯云纵然后动弹不得。
      素天白运了凭虚御风的气劲解开穴道,反手就朝曲风劈了一道两仪。之前被曲风逗地恼怒不已,加上这几日在师伯谢云流门外吃的闭门羹,他心里早堵了一团郁气,只等着时间爆发。曲风这时候送上门来,真是正好!
      曲风存心逗着素天白玩儿,素天白乍看之下剑风轻巧,一旦交手,却发现他招式转承大开大合,颇有斧钺沉稳之风。可惜年纪到底尚小,不像曲风从小在外流浪历练,自然差了不是一星半点。两人缠斗着,很快掠到了西湖边。素天白不似曲风,下手毫不留情,只想将这个讨厌鬼劈死在当场才好,因此剑术愈见凌厉,一道剑气划过,曲风借了力后退。有道是常在水边走,哪能不湿鞋?曲风逗弄别人太专注,没注意到身后就是初春寒气逼人的西湖,薄雪在湖石上化去后,湖石潮湿滑腻,他这一后退,结结实实一路滚到了西湖里。
      素天白拎着无名雪剑,呆愣愣站在湖边石头上,直到曲风从湖里冒出了头,抹了一把脸,才不可遏制地疯笑起来。“哈哈哈哈……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傻瓜吗?……哈哈哈哈哈不行了……这样滚下去……哈哈哈哈——啊!”话音没落就被一片水花乍响淹没了尖叫。
      曲风看着这家伙笑地真是碍眼,直接拖住素天白的脚将他扯到了水里。没料素天白是个旱鸭子,进了水一阵疯狂挣扎之后果断沉了底。曲风一看不好,连忙潜下水去把素天白又抱又拖地弄上了岸。

      春日雪化时节寒气犹胜冬日,曲风上了岸打了几个哆嗦和好几个喷嚏。他伸手去拍素天白的脸,“喂!醒醒!喂!”左右喊不醒,素天白一张脸可真的是又素又白了,泛着惨青色,呼吸微不可闻,头发一缕一缕黏在脸上,鸦黑素白,简直是一种冲击。曲风犹疑了好一会儿,伸手按了他身上几个大穴,捏住他的鼻子,俯下身将唇贴到素天白的唇上。
      医圣所说的渡气之法,对溺水的人尤其有用。曲风吹了一口气在素天白口中,退开。如此几次。他尝到了素天白刚才所吃的桂花蜜的味道,甜甜蜜蜜,混着西湖冰水的寒冷气息,可也渐渐地被吹热了。好一会儿,素天白吐出一口水,猛烈地咳了起来。曲风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素天白转头直直盯着他,曲风被看地心虚,强撑着问:“怎么了?”
      素天白咬牙切齿地从齿缝里逼出两个字:“……混……蛋……”然后脑袋直接歪到曲风肩上没了知觉。
      曲风摸了摸他的脸,素天白的明亮的眼睛被长长的睫毛覆盖,一扫清醒时的肆意神采,素白的脸色被白云绸的纯阳外袍一衬,显地分外孱弱,安静柔和。
      ——这样子真是不适合……曲风将他的额发向后梳了梳,心中如此想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断章·无名雪·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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