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雁》闻尔

4、第四章

　　寒气仿佛更浓了。
　　分明已到了化雪开春的时候，温度却丝毫不见转暖，一日比一日冰寒下去，像是要将这苏州太守的府邸冻成一片冰雪园地。

　　而她的风寒终究还是渐渐重了。

　　婢女急得手忙脚乱，端药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碗，浓稠的药汁滚烫地抹了她一身，皮肤被烫得发红，她却仿佛没有知觉，撕心裂肺的咳嗽着，声声见血。

　　整个苏州的大夫都摸过她的脉，开了成堆成堆的药，却丝毫不见好，最后终于无药可医，每日喝的不过是续命的东西，少喝一碗，便少一个时辰的命。
　　婢女惊慌的呼叫，想要来搀扶她，又想替她擦拭身上滚烫的药汁，手忙脚乱一阵却什么都没顾上，见她咳得昏睡过去，索性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吱呀。
　　地上的婢女正哭得伤心，门却被轻轻推开了。
　　走进来的人，正是苏州太守。

　　他的一双眸子染了屋外的冰冷寒意，眉头紧紧结在一处，而眼中的神色却是哀痛惋惜的。
　　缓缓走到床边来，将昏迷的她扶起来抱进自己怀里，又拿过一旁带血的手绢看了看，眉间的沉郁便更深了。
　　“药洒了？”他低声问。
　　“是奴婢手笨，还请老爷责罚！”婢女顿住哭泣，颤抖着跪在他脚下，连抬头的勇气仿佛都被抽离。
　　他却没有出声。
　　半晌，轻声道：“罢了。这药也不必吃了，就这样吧。”

　　婢女愕然抬头。
　　“我知道她撑不下去了，这样活着未免太痛苦。”他闭了闭眼，将怀里的人轻轻抱紧，像安抚孩子一般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可惜她看不到明年的江南了。三月的江南，是很美很美的……”

　　没有声音。
　　整个室内只剩下轻微到不可察觉的呼吸声。

　　良久，他轻声开口：“她……还在等那株梧桐长大吗？”
　　婢女有些困惑地摇摇头：“奴婢也说不清楚。上次她去看那树苗的时候，说的话和往常不一样……”
　　“她说什么了？”
　　“她说，‘或许是它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长大呢？’”婢女模仿着她当日的口吻，有淡淡的迷茫与伤感，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而他听了这话，却蓦地眼中一亮：“当真？”
　　“千真万确。”婢女肯定地点点头：“她还说‘梧桐若是长大，便要化作凤凰飞走了’……奴婢见她的神色，倒像是不再愿意那梧桐长大了。”
　　他便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下头去看她：怀中的女子双颊苍白，一头乌发铺陈满身，被他稳稳地禁锢在双臂之中，宛如一具冰雪雕铸的身体，只是早已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她终于不愿做飞走的凤凰，而甘愿为他化作长不大的梧桐。
　　只是为什么，最后，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不能留下她呢？

　　这个冬日，眼看着便要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