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五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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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平静的极洲山中，这天夜里燃起了一堆篝火，枯枝中的油脂和混杂在其中的不知名果实，不断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溅起几颗小小的火星。围坐在篝火边的不速之客，正是劳累了一天的滕清泉等人。
“好吃，学长手艺真好。”
滕清泉咽下口中的食物，赞叹道。虽然说辛劳之后的食物更加美味，但少年认为绝不仅仅是这样的原因。看着奥利维熟练地翻动着火堆上方的烤肉的手法，滕清泉不禁对自家学长之前的生活感到有些好奇。
——为什么身为世家子弟的学长，会对这种事情如此擅长呢？
疗伤也好、做饭也好、洗衣服也好……这些看起来和贵族化的奥利维统统沾不上边的事情，青年却似乎无一不会，甚至能一脸自然，完美地完成，真让身边看到的人觉得不可思议。
听到少年的话，吃得满嘴是油，嘴里还衔着半截烤肉的小金抬起头点了点表示同意，随即将头朝一仰，咕地一声将剩下的烤肉整个吞了下去，用行动弥补了语言的不足。
他们现在吃的是一种叫做“山膏（音欢）”，长得像猪，全身赤红的兽类。之前他们还捉到另一种和猪十分相似，名为当康的野兽，不过在碰到这头口出恶言，骂骂咧咧的山膏之后，就被滕清泉放走了。
看到少年手中的烤肉已经吃完，奥利维用匕首从用树枝搭起的简易烤架上又划了一块，放进少年当成碟子的圆形树叶中。
“觉得不可思议？”
“……嗯，有点。毕竟学长看起来，就是那种和油烟之类的东西完全不沾边的人。”滕清泉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呵呵，那是因为你没看到我和野狗抢食吃的可悲样子。”
“和野狗，学长吗？”少年大为吃惊。
“是啊。被一头豹子追了一个下午以后，好不容易杀死一头脱队的羚羊，没想到却被一群打算把羚羊和我都当成食物的强盗，我只好一边跑，一边补充能量，异能也是在那时候觉醒的，也算福祸相依吧。”
奥利维以平静的口吻，叙述着堪称壮烈的往事，这也是他心灵强韧的证明。
“不过，自从那次知道了生肉的味道，我就下定决心，再也不在这种看似微小，其实性命攸关的事情上依赖他人。一次又一次的实践证明，我那时的决定是十分明智的。是吧，小金？”似乎察觉到刚才的话题有些沉重，奥利维以轻松的口气玩笑道，在小金面前的树叶上，又放上一块烤成金黄色，滴着丰富油脂的肉块。
正埋头苦吃的小金看到眼前从天而降的食物，抬起头，兴奋地用头顶在青年收回的手背上蹭了蹭，表示对他的支持和感谢，接着又把头扎进了烤肉堆起的小山中。
“怎么，吃饱了？”奥利维看着嘴中停止咀嚼的滕清泉，皱眉问道。
少年盘子中的烤肉还剩下将近一半，连放在另一边，当作饭后水果摘来的紫红色野果，也都一动未动。和平时相比，眼前的情形只能称之为异常。
“啊，嗯。”
听到耳边传来的问话，滕清泉先是茫然地应了一声，接着好像大梦初醒般地眨了眨眼。虽然感到胃袋里的空间仍有余裕，他却不仅丧失了食欲，甚至连全身的力气好像也流失了大半。
“怎么？生病了？”奥利维看到少年明显反常的表现，不禁伸手抚上少年的额头。
“没，没有。”少年摇着头躲开了青年伸出的手。
看着对方停在半空中的手臂，滕清泉感到一阵悔恨，低下头道，“对不起，学长，我好像有点困，先去睡了。之后的收拾就麻烦你了。”
看见全身放射出拒绝接近气息的少年，奥利维突然感到有些烦闷，但凭着常年积累的耐力和经验，他决定现在还是应该先给少年一点自由的空间。
于是，奥利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既然这样，你赶快去睡吧，小金我会照顾的。不过，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学长，明白吗？”
“嗯，知道了，学长晚安。”滕清泉仍旧低着头，轻声说道。
接着，他偏头看向停止吃饭，正担心地仰视着它的小家伙，低声叮嘱道，“小金，吃完了记得擦嘴，然后和学长一起回来，知道吗？”
小金点了点头，红宝石般的眼睛担心地看着少年失去朝气的脸庞。但是这次，滕清泉只用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就低头离开了。
侧身躺在睡袋里，滕清泉避开了身后两道担心的眼神。
一片黑暗的天空下，从火堆传出的噼啪的爆裂声分外清晰。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草丛中的虫鸣声、远处飘来的不知名的野兽的嘶啸声、还有偶尔被惊起的鸟雀的振翅声也一下响亮起来，在这些声音中，夹杂着少年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滕清泉紧闭着眼睛，努力压制着想翻身的冲动，却仍旧睡意全无。
他知道身后仍有一道属于青年的视线没有收回，觉得如芒刺在背。
——为什么还要担心我呢？
滕清泉想。
此时，他甚至有种想回头看看青年现在脸上表情的冲动，然而他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地假装熟睡。
其实，拥有精神感应力全视野的少年，即使不靠眼睛，也可以清楚地看见可以说近在咫尺的青年脸上的表情。然而，也许是过于慌乱，少年本人完全忘记还有这样一个方法。
又或者说，少年自身的防御系统发挥了功效，判断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宜再受到更多刺激，因而将这个方法从少年的反应中压抑了下去。
——对不起学长，还有小金，让你们担心了。只要一晚，明天我就会好的。
少年在心中，默默地对两人道歉道。
自己是为了什么来到这个世上的呢？
自从母亲去世以后，滕清泉常常会思考这个问题。
明明爱自己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自己还会呼吸呢？
因为清楚地知道母亲对自己的珍爱和期盼，滕清泉无法说出任何埋怨将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的母亲的话。
然而，一个人的日子实在很可怕。有时甚至要借着他人的恶言和殴打，才能确定自己活着的事实。每一天都那么漫长，于是，年幼的清泉变得害怕白天的到来。每天晚上躺在床上，他都会祈祷自己不要醒来，这样，必须一个人保持清醒的白天就不会再来。
这种情形直到他七岁那年利用电脑重新入学才有所改善。从此之后，他开始疯狂地从网络上汲取各种知识，盼望着有一天能用自己的力量从那个家独立。
同时，他也渐渐地封闭起自己的内心，以温和的面具掩饰内心的脆弱，变成了他人眼中成熟懂事，但却无趣的孩子。
然而，听到学长在火堆边，用调侃的口吻平静地叙述往事，他突然被一阵强烈的羞愧感袭击。——无地自容。
滕清泉心中只有这个感受。
“世界上不是只有自己最可怜”，这个道理虽然他清楚的明白，但却好像隔着玻璃看物，并没有真正的体会。满足于自己成熟的表现，不过是建立在自怨自艾上的自我安慰、顾影自怜而已。
直到刚才那一瞬，少年才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成熟和温柔。宽容并不是一味的退让，强作出来的微笑和软语也没有打动人心的力量。只有具有拥有毫无偏见的广阔心胸、以及毫不犹豫地贯彻自己意志的坚强实力，才能平和地面对包括自己的丑态在内的一切事物，看穿他们的本质，以事物原有的本质去对待。
相比之下，自己以前表现出的宽容体贴，不过是胆小鬼半吊子的伪善而已。两者间的差距，绝不是因为区区几年的时间造成的，更重要的是心灵的强韧，是两人在气量上的差别。
即使已经用双脚挣脱了那个牢笼，然而，到头来他似乎一直都没有改变，自己的心依旧被紧锁在牢笼中，没有解放。
因为害怕受到伤害，就尽力对身边的人温柔；感受到恶意，就立即背向而行；连对自己认定的友人也一再隐瞒，还自以为是成熟的做法，深想下去，不过是害怕别人干涉自己，而提前划好界线罢了。
察觉到自己表现出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气球一样，一扎即破，滕清泉不由万分悔恨。
最近也是如此，因为学长一直对自己温柔，就得意起来，无限度地对对方撒娇，结果还差点让对方受伤。
这么想着，滕清泉的嘴角尝到了一股苦涩的咸味。
“唉。”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奥利维叹了口气，走过来在滕清泉身边坐下，将惊讶地睁开眼的少年一把从睡袋中拖出来，抱进怀中，轻轻地拍抚着他的后背。
感受到对方无声的温柔，滕清泉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呜呜，对不起，学长，对不起，……”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奥利维柔声安慰道。
“哇——嗯——对不起，对不起……”听到青年温柔的声音，原本只是低低哭泣的少年反而盛大地哭了出来。
“别哭，别哭，”奥利维手忙脚乱，好像安抚小婴儿一样，一边轻拍着少年的后辈，一边有节奏地颠着双腿。
“对不起，对不起……”
滕清泉反复地哭着说道。
这既是他对奥利维和小金，还有利沃的道歉，也是他对即使被自己紧锁在心门外，也依然默默支持着自己的朋友们的谢罪。
“算了，你就好好哭一场吧。”奥利维放弃了安抚，拍了下少年的头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接受你的道歉，不过，你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明白吗？”
“偶尔哭一下也好，你大概很长时间都没哭过了吧。人的心其实和旅行箱一样，不过是个容器。起初的时候，觉得压一下还能再装几件，但是假如不能适时地从里面拿走一些不用的废品，时间一长，就会从内部逐渐崩溃，也变成了废品。”
奥利维紧紧搂在怀中的少年，被对方枕着的右肩已经完全被泪水浸透。青年心里有些闷，但他却感觉，现在在自己怀中因为哭泣而不停颤抖的孩子，才是那个早熟的十六岁少年真正的模样。
“咳咳咳——呼呼——”
奥利维怀中的少年剧烈地咳嗽起来。由于泪水堵住了气管，滕清泉的脸很快就变得通红，红色顺着脖子，一直延伸到衣领下面。少年整个人蜷成一团，由于缺氧剧烈抽搐起来。
“别急，呼，吸，慢慢来。”奥利维掰开少年的身体，自上而下抚摸着他的后背，帮助他顺气。
随着青年的努力，原本短促的呼吸声变成了深呼吸，然后慢慢地恢复了原本的速度。
回复理智的少年从青年的怀抱中直起了上半身，似乎是终于注意到自己的处境，少年好不容易恢复白皙的脸，再一次染上了红色。
“……谢、谢谢学长。”
滕清泉沙哑着声音道，忙用手背狠狠擦着泪水的双颊，同时试图从青年的膝盖上站起来。可要做的事情太多，再加上过度哭泣和缺氧，全身正处于乏力状态，少年脚下一滑，又跌回了青年身上。
“对不起。”
滕清泉这下彻底抬不起头了，连耳后也是一片赤红。
“没关系，今晚就别在勉强自己了，好好睡一觉。”
奥利维抱着少年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将他放回睡袋。接着，青年随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放回储物戒，自己也跟着躺了进来。
“学长？”
“特别服务，睡吧。”奥利维闭着眼道。
少年眯了下眼，把头往下缩了缩。因为是单人睡袋，两个人离得很近，滕清泉不得不把头枕在对方的胸口附近。
砰砰——
山林中的一切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全消失了，少年耳中响起了青年的心跳声。
——一夜，只要一夜就好。
过了今晚，明天，明天我就不会在逃避。即使只是小小的一步，我也要自己学会走出去。
滕清泉在心里暗暗发誓。
也许是大哭耗费了太多力气，又或许是人的心跳声真的具有催眠作用，原本一直失眠的少年，这次很快进入了梦乡。
听到耳边平和的呼吸声，躺在滕清泉身边的青年悄悄睁开了双眼。看着在睡着后才爬上对方嘴角的幸福笑容，奥利维无奈地笑着道，“真够别扭的。是不是，小金？”
小金不知何时已经解决完食物，爬了过来。对看向自己的青年，小金用金色的尾巴啪啪地拍了几下地面，接着一溜烟滑进了少年另一边的空隙中。
感觉到熟悉的冰凉温度，少年的嘴角弯的更高了。
“晚安。”
奥利维轻声道，微笑着吻了下少年的额头。
发觉到自己的举动，青年愣了愣，苦笑着躺了回去。
——这下真的麻烦了。
看着空无一物的漆黑夜空，青年心想。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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