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列传》蒙娜豆沙

4、御史的代价

　　他刚刚才吸取了教训，却偏偏有个人旧事重提，如果不是明知给这个叫嬴政的秦国王一个巴掌会掉脑袋的话，李斯发誓他会这么干的。但是嬴政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倒是把他拖着进了寝宫。

　　李斯发誓他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一种眼神看着那个王上，他只知道他没有给什么好脸色。在书院的时候，想到秦国发展，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前两代的秦国王山虽然早逝，但胜在英明，但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嬴政，无论他怎么看，也跟英明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你可以把自己的头发弄散乱一些，这样你看起来更像是遭到不测。”王上的话把李斯又是吓了一跳，“胜在你长得够清秀，是我喜欢的类型，否则就连我也保你不住。”

　　听着李斯真恨不得冲上去把那个家伙狠狠地闪上两巴掌，他这样对他，还像是在保他，而他还要跟他说谢谢吗？简直是荒唐，简直是笑话。虽然明知道不应该流露出不情愿而且鄙夷的神情，但是尚未足够成熟的演技出卖了他：“你到底想怎样？”嬴政必有所图，这个李斯倒是看出来了。

　　“真才实学未必到家，牙尖嘴利倒是了了，但是正是你这种人，才能够助我扳倒相爷？”王上嬴政如此老实让李斯出乎意料，但是起码让他知道了自己是有利用价值的了，于是他便有了留下来的筹码。

　　“帮还是不帮，你自己选择？”王上也不急于逼迫李斯，他看着他，总是胜券在握的一副神情。

　　“但是，相爷不是王上的……”李斯说着，却猛然停了下来，他看见了嬴政像他射来的严厉的眼神，就想要把他吃了一样。

　　“说啊，怎么不说了？”嬴政要命地笑了。李斯还真希望他别这么笑，因为他下次这样笑的时候，他或者就要掉脑袋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不是那种会背叛恩人的人。”李斯还是把话说出来了，不幸地，他看见了嬴政的第二次微笑，但所幸的是，他并没有因此掉脑袋。

　　“你是不是这种人你自己最清楚！”嬴政把话给说明白了，他就认定李斯是那种人。

　　当他走出王上寝宫的时候，他发现每个人都朝着他暧昧地笑着，他真恨不得把他们的眼珠子全挖出来。寝宫的外面有一棵梨树，梨花雪白雪白地开了一夜，没有丝毫颓废的样子，他多希望没有看见那下面站着个人——那个人睁着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他，白费了一身清丽脱俗的衣衫。如果话说清秀佳人，这个人比着他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可怜的是，那人或许只是游戏与王上的床笫之间。看着他，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李斯残忍地笑了。

　　可笑的是相爷真的以为那王上荒淫无道地把他怎么了，以至于让李斯察觉到那相爷根本就想要把他给卖了。他不恨，因为没有什么好恨的，连曾经至爱的人都可以随时抛弃，更何况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给出卖了又能算什么？但是起码，李斯让这一切看来像是蒙受恩宠——王上只留下了他，然后驱逐了所有的客卿。

　　如果不是发现相爷悄悄地派人跟踪他，李斯会考虑不把他卖得那么彻底，因为至少，是相爷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可以立足于秦国的官场。李斯派人暗地里把都城北部三百里地的农民妇女小孩给劫持起来，然后假装派兵以牺牲过半的代价把他们救出一半后，告知村民必须筹集三百万两白银赎款。在他意料之内，村名果然乖乖交钱了。

　　假若李斯为了自己如此敛财，那么就算官府放过他相爷也不会放过他，问题是这些钱全进了相国府的口袋，而且还是他亲自将这笔数目写进账簿的时候，相爷便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闭了。于是王上嬴政知道了相国府的账簿在哪里，相爷调兵的虎符在哪里，再加上一块由相爷亲信亲手挖出的相爷即将王上而代之的石碑，若干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帽子便紧紧地扣在了相爷的脑袋上，想甩也甩不掉。

　　相爷被斩首之时，李斯得到了王上嬴政承诺他的御史大夫官职和黄金万两，之前他的直谏王上不要驱逐人才的提案被实行，诸国的客卿得以留下，不过他们都换了个主子，他们的变成了秦国的王上——嬴政。

　　但是没有人知道在铲除相爷的这件事上，有一个人曾经出过如此巨大的力量，李斯成为御史大夫，朝中的大多数人还以为这一切只是因为他善于游戏于王上的床笫之间。

　　春风秋雨间，又过了一年零三个月，日子却惊险得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有了钱，出了名，便连远在神州北面的韩国的人也知道了。当李斯收到往韩非的书信，看着书信里头韩非责备他为何不去找他的时候，他倒是想明白了，当时不想见到他的人根本上不是韩非，而是他的挂名夫人。但是话虽如此，现在当他收到一封这样的书信的时候，他又能够怎么办？他只能看着书信，叹一口气，然后将它束之高阁。

　　但是知道他的下落，韩非倒是越来越勤快地同他联系，他甚至天真地将他新著的书目一卷又一卷地送到李斯的府上，让他观看。看着那些书时，李斯不禁感叹，他的韩兄弟根本上就不是一个靠一张嘴去打天下的人，但是他的奇思妙想，又岂能让他不折服？但不幸的是，这个人的才思并没有换来他的好日子，他在韩国的日子过得很不好，被王上防范，甚至以赐婚来派人监视——如果韩非在书信中所言如此，李斯发誓他一定不会管他，然而那人书信中只字未提，所有的一切，是他李斯犯贱，派人打探所知。

　　“看着什么书？”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李斯的思绪，让他从昏黄的灯光照耀着的思忆中醒悟过来。“一些法道的书目，王上是不会有兴趣的，王上大概只会欣赏谋略。”说着，李斯很礼貌地回答。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但是如果你聪明的话，就不应该让别人有所察觉。”嬴政说话的时候连正眼也不看李斯一下，“孤王认为你所指的谋略其实是指阴谋诡计，但是如果你没有所谓的阴谋诡计的话，你认为自己还能够站在这里安然无恙吗？”

　　“臣自问没有赵国公子的天姿国色，哪有本事游戏于王上的床笫之间？”李斯说着脸色稍稍变了，但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谦卑，并且他成功了。

　　“妒忌是一剂毒药，在毒死别人之前，会先毒死自己。”嬴政他一口咬定。一个普通人的心意尚且难以逆转，更何况是帝王之心意？听着，李斯也只能一笑置之。在神州天子的地位越来越弱的时候，诸侯国的王上在他们的国土之内就是一个神明，他说什么，没有人斗胆够拒绝，也没有人能拒绝。

　　“看着反书？”嬴政虽然不怀疑李斯在他眼皮底下敢胡作非为，但是探子回报的一车一车的竹简从韩国运到李斯府中却也是一个事实。嬴政并不希望李斯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但是一旦事情发生了，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以法网绳天下之民，则各人各司其位，各谋其职，诸事尽善尽美也。此谓之法道。”知道嬴政在想什么，李斯看着手中的书卷，干脆把当中的文字念了出来。

　　“这是你的观点？”嬴政的兴趣被提了起来，想不到这个时候面前的这个人还有心思谈论这些问题。

　　“是我的观点没有错，但同时也是另外一个人的观点”说这话的时候，李斯犹豫了，他可以拉韩非一把，助他脱离韩国的魔掌，但问题是眼前的这个陛下能听他说吗？他并没有这个自信。

　　“是谁的观点？”被吊起胃口的嬴政追问下去，他发自内心认为，他需要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