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列传》蒙娜豆沙

11、理想国度

　　“你这是在嫉妒！”嬴政说，“你是一定要杀燕丹的是不是？”说着他已经把剑指向了李斯的喉咙。

　　“没有错，我是一定要杀他的了，除非你现在杀了我，然后升一个听你的话的人做廷尉，让他来审，让他来判！”李斯不依不饶。

　　“你就是要硬逼我在你和他之中选一个？”嬴政问着，脸色愤怒地通红着。

　　“我不是要硬逼你在他和我之中选一个，我是要你想起你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他没有理会夹在脖子上的利剑，他显得有些癫狂，“你说妒忌是一剂毒药，在毒死别人之前，会先毒死自己，所以我现在就要毒死你。”

　　“你在对韩非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嬴政的脸色已经完全变白了，愤怒已经不足以形容他当下的情感，他握剑的那只手抖动着，另外一只手也颤动着却死命地抓住握剑的那只手，他真怕他那只手一时不听使唤，一剑刺了下去，拿掉了眼前这个他又爱又恨的人的性命。花了很大力气，他终于把那把剑给扔了下去。

　　“你要我亲手杀死我所珍视的人，我就要你亲手杀死你珍视的人。”李斯说着，嘲笑着，似乎在嘲笑嬴政，也像是在嘲笑自己，“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计划这一切的？不过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会清清楚楚原原本本地告诉你我做了什么。

　　“那口气我根本上从来没有吞下去过，之前的合作都只是做戏，但是我看到了那个白痴赵国人质不吃饭，为了他的国家，为了你这个三心两意的王帝，他不居然吃饭想死？真是笑话！

　　“是，你是三心两意，但是如果你不是派人去监视我，怕我去伤害那个赵国人质的话，我不会知道你有多紧张那个人。好啊，做得好啊，派人监视我？所以我就将计就计，让你以为我其实不想那个人死的。事实上，我是不想那个人死的，我只是想你尝试一下亲手杀死自己珍视的人的那种切肤之痛，以泄我心头之恨。

　　“赵国人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要忠君爱国，荆轲就是这样的一个好例子。找几个人吹吹风，告诉他他们国家的公子的行宫别院原来一切只是因为他是王帝的弄臣又有何难啊？再加上那个赵国人质很合作啊，又蠢，又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一天到晚不吃饭，隔个三两天被你这个好王帝宣进宫，回来后又哭又闹的，所以，那个忠君爱国的人不就信着十足了吗？

　　“事实上，我没有捏造任何谎言啊，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只不过让真相大白于他们面前，所以他们不就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吗？忠君爱国，原来是一件好事来的，忠君爱国，不就有了今天的好戏了吗？”

　　李斯说到这里，嬴政听到这里，他真后悔刚才把那把剑给扔了，他眼前站着的是一个什么人，他想方设法想要留在身边的是什么人，他现在总算领教到了。这个人，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图，真的嫌命长的吗？就这么急着赶下去跟那个韩非作伴吗？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你先别生气，我一直是在帮你啊，帮你统一神州。灭韩国的时候没有借口，你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现在灭赵国不也是没有借口吗？你看看我多为你着想，这次不需要你煞费苦心了，我已经帮你都安排好了。刺杀王帝啊，这个借口还不足够？不足够的话，再给他们安些什么罪名，只要你一声令下，必定为你办到！”

　　又见城郊的黄沙，冬季本来已经过去，春风也吹出了一城梨花，雪白雪白的一片甚是美丽。但是有岂知道忽然变天，寒流又再次南下，本来生机勃勃的雪白，便成了死气沉沉的苍凉。凛冽的黄沙吹到之处，吹在脸上，是刀刀的割肉。嬴政和李斯站在城台上，没有戴任何东西挡风，一来他们不需要，二来就算找些东西护着脸庞又何如，脸庞的疼痛根本上比不上心的撕裂来得更难受。

　　“斩！”嬴政一挥手，便下了命令，本来他真的不想看这一幕，但是知道李斯在身边，便只能睁着眼看着。只见再次为鲜血洗礼的黄沙中依稀散落着凌乱的漆黑，艳红得刺眼，又怎可能被忽略。不只不觉间，嬴政的眼睛被烈风吹进入沙粒，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只是他没有因此掉一滴泪。

　　“李斯听旨……”不想再想了，嬴政才终于说话了。

　　“要来的终于都来了。”李斯心里暗想，报了仇，他却不觉得开心，为了报仇，他算是豁出去了，所以现在，也不到他后悔。

　　“孤王现在封你为秦国的丞相，助孤王一臂之力平定神州。”嬴政对李斯做出了宣判，他放了他一条生路，事已至此，仍然留在他身边的便只剩下这个人。他恨他，但是他只能留下他。

　　李斯有惊讶，却绝对没有开心，即便他被饶恕。他知道他被饶恕完全是可能的，爱情可能会是原因的一个，但是他更知道，现在能够为这个即将要吞并天下的帝国要稳定下来，只有韩非的那套法道，然而韩非已经死去了，现在最懂那一套的人，只剩下他一个。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理想，但是我知道你的那个师兄有理想，他想要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你很清楚，我也很清楚，而只有我，可以将那个世界变成一个真实的世界。”嬴政少有地不强调“帝王”的身份，让李斯觉得就像是一个普通人在跟他谈论理想一样，“因为孤王是这个神州最强的国家的王帝！”但是李斯明白只有嬴政刚才所声称的那个身份，才能够实现他们的所谓的理想。

　　这个国度，这个神州，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未成熟到以至于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很多人很迷惘，他们很多时候分不清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很多人不太动脑，很多时候别人说什么，煽动什么，他们就听着，然后照着办。他们甚至不太清楚什么是幸福。所以这个时代，他们需要一个神，至少是一个王，来告诉他们什么是幸福，应该怎么办。他们都是奴隶。

　　“所以你接受了丞相的职位？”听李斯分析罢，嫪毐也猜到了八九分。

　　“没有错，我接受了。”李斯诚实地说，自从报了仇以后，他坦然了许多，很多事情也不再在乎。他的性命是在仍然在乎的事情之一，他并不希望自己现在死去，他还想活下去，他深知活着的美好；他同时还有一个理想，一个他们对立着的三个人的共同的理想——他们当中的一个人死去了，而另一个人想尽办法算计第三个人——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会不会一直持续下去。

　　“你难道不认为自己就有能力办到吗？为什么非得依靠那个王帝的力量？”嫪毐说出了自己的意思，“你是绝对有能力靠自己的能力办到的。”他说得斩钉截铁，“没有兵权，连御林军也不听他的差遣的时候，这个王帝，还是不是真的还有能力去实现他的世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