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风流》一念

22、chapter22 微妙

　　“不知这位先生是？”爸爸的目光略有深意的扫过封喻，虽然依然笑着，可是并不妨碍眸底的冷意。

　　我心里咯噔一下，忐忑的给他们做介绍：“封老师，这是我爸爸。爸爸，这是我们学校的封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原来是封老师！”明显感觉到爸爸放下了周身的戒备：“封老师辛苦了，卫歌在学校给你添麻烦了，我是卫狄云。我这平时也忙，也没空去学校看卫歌，就劳烦封老师你多担待些！”

　　“卫先生哪里话，卫歌很懂事。在下封喻！”

　　“封喻？”爸爸微仰着下巴重复着这个名字，半眯了眼，不知为何已经带上了微薄的怒气。别人或许察觉不出，但我怎么会感觉不到。面上只见他依然笑着点头称许：“真是好名字啊！”意味深长……

　　封喻笑得恰到好处，却没有说话，微微颔首，却不知是何意味。

　　“如此……”爸爸扫了一眼桌上道：“卫歌也叨扰封老师许久了，实在过意不去，如若封老师不嫌弃，这顿饭就算鄙人赔礼了。”

　　“卫先生破费了！”

　　“以后卫歌在学校还要劳封老师费神！”爸爸招来服务生结了帐：“时间也不早了，我这就带卫歌回去了。”

　　封喻侧开身，谦恭有礼：“卫先生慢走。”

　　爸爸把手递给我：“走吧，小格格。”

　　我低低的呼了一口气，在这莫名而来却强烈的低气压之下就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爸爸的脚步很快，我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匆忙间回身朝封喻挥了挥爪子，封喻也笑着举起手，说了句什么。只可惜隔得太远，我并没有挺清楚。又或许他只是嘴唇蠕动而没有发声。

　　待两个匆忙的身影消失在转门之后，封喻才卸下脸上的笑容，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浅浅酌着。看着对面卫歌喝过的汤还犹冒着热气，回想着刚才的场景，他不明白初次见面，为何他能感受到卫狄云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

　　封喻不明白，卫歌便更不明白了。

　　其实，当我们一转身背开封喻，爸爸的脸色就立刻晴转多云，阴沉得可怕。走出餐厅，爸爸便放开我的手自顾往前走。天已经完全黑了，可能是今天天气尚好的原因，星星特别多，可我已无暇驻足观看了。快步向爸爸的方向追去，可哪儿又跟得上他的脚步。

　　爸爸生气之时是什么话也听不进的，我只能吃力的跟着，脑中飞快的转着。爸爸这低气压是从听到封喻名字的时候开始的，那么爸爸今晚生气的原因也应该是封喻了。只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封喻作为我的班主任老师，爸爸会以这么一种态度对他，按照以前的经验推算，除非两人结过愁，否则爸爸也不会把情绪摆到脸上来。

　　看刚才封喻的和爸爸的样子，也不像之前就认识，那唯一可能的是单单“封喻”这两个字犯了爸爸的忌讳，而且是讳莫如深的那种。

　　可这更讲不通了，封喻二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再说若真是这两个字触了爸爸的霉头，那他也不应该迁怒于我吧。细细想来，这些年爸爸似乎从没拿这种态度对过我。最多也就是我任性过头了，他不理我的撒娇哭诉冷我两天。

　　这下我是真的急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也算明白这回的事儿大发了，而且我隐隐有种罪魁祸首是我的错觉。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咬咬牙，心一横，前脚掌在石阶上一滑，借势移了身体重心摔了下去，然后滚了五六级台阶才停下来。

　　虽然有心里准备，但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感还是让我有爆粗口的冲动，苦肉计什么的，以后能不用尽量不用。这下不用刻意的去装，痛苦的呼声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这时候，这边人比较多，我刚才摔了，旁边一牵着小孩的大婶立马过来扶我：“哎哟，这小姑娘你走路也不当心点儿。”

　　豁着今儿的脸面不要了，啪啪的掉着金豆子，那大婶扶我时，我直嚷嚷着疼坐在地上不起来。好几个路过的人都说“现在的小孩儿怎么这么娇气”之类的话，我只当没听见，那大婶扶我几次被我嚷疼弄得也烦躁了，有点儿撒手不管的意思。有两个男人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过来帮忙。我侧开身子避过了，他们也没办法。不多时候周围倒是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人。我边哭边想，卫歌啊卫歌你又多久没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干这么丢脸的事儿了啊！想着，不光是摔得疼，也胃疼了。

　　“卫歌！”

　　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个熟悉的声音可以把我的名字喊得这般急迫。听得我愣了神，连哭都忘了。

　　我还未来得及抬眸，封喻已焦急的蹲下在我身旁，手里还拿着我再次忘在餐厅的诗集。只听他看着我的脚倒吸了口气，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白色的棉质运动裤膝盖处被磨出了洞，伤口血肉模糊，泥土和破开的皮卷在了一块儿，血迹在裤子上晕开了一大圈。

　　接着封喻劈头盖脸便是一长串话：“这么大的人了走路都不看脚下吗？摔了还不起来想在地上生根么？摔得很过瘾是吧，军训摔了还能免个训，你这摔了除了自己疼……”顿了下，封喻抿了抿嘴唇把诗集装进随身的包里胜过双手，一手揽过我的肩，一手穿过腿弯避开伤口轻而易举的把我抱了起来：“我先带你去上药。”

　　封喻那一段明显带着怒气的话轰得我有点儿懵，转念一想心中窃喜不已，封喻他……还是关心我的吧？或许我还可以想得更多一点儿，他对我不仅仅是老师对学生的关心吧？这种猜测让我欣喜，欣喜到几乎忽略了身上的伤痛。

　　似乎和封喻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容易走神，回过神来却见自己被他抱了起来，而我的手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搂住了他的脖子。这是我第一次离封喻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看清他浓密的眉毛，甚至贴着他的温度。瞬间心中犹如住进了一只展翅的蝶，扇动着翅膀，一下一下……

　　甚至有那么一刹那我脑中一片空白，忘记现下是何时何地。我只知道自认相识以来，从来没有那一次悸动如这次这般强烈。身体僵直，我微微把身子往外侧了一点，贴得太近，我怕封喻感受到我擂若密鼓的心跳。紧张到指尖都在发颤，手心被汗濡湿，攀着脖子有点儿打滑，我条件反射的抓紧了封喻的后衣领。

　　封喻显然也感受到了，紧绷着的脸终于缓和，看着不好意思的我笑了一下：“放心，不会把你掉下去的。”

　　事实上也如封喻所说，他虽然走得急，但是手上绝对稳。封喻这时候的笑太让人无法抵抗，我怕张口就是结结巴巴不成句子，但是身体却先一步做出回应。双手又搂紧了些，侧首，额头抵在封喻的胸前。我不知道这个举动是为了掩饰脸上的红潮，还是私心里想在这难得的亲昵中多些温暖。不管如何，当我靠上去的时候，可以清晰感受封喻的心跳。那频率通过我的头皮传到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几乎与我的共振。就像两只遥相呼应的自鸣钟。

　　我想，果然还是走得太快了吧，不然心怎么会跳得比我还快？

　　“咳咳……你爸爸呢？”气氛相当微妙，封喻大概是想找个话题。不过刚一问完，却他身后有人回答。

　　“封老师，又麻烦到你了！”

　　那声音古井无波，是爸爸特有在情绪濒临爆发前的最后平静的声音。

　　我抬起头，从封喻肩上望过去，他就站在我们几步开外。手里捏着领带和外套，衬衣开了两颗扣子。额上和鼻尖上都是汗。

　　如我所愿，爸爸回来找我了，我的苦肉计生效了。但却不是在我预想中这样的场景，这样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