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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元德七年,沈九如如期回到扬州府。大批的皮毛香料犀角宝石流水价进入扬州城内,沈家盆钵满赚!
      “于归,你去外城看看老爷走到哪儿了!”沈太太一叠声儿地唤人,正屋旁边的小抱厦里走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厮打了个千儿转身就往门外跑去。瑞应歪在一张玫瑰椅上,一手托腮,一手没耐烦地剥瓜子儿“爹爹真是罗里罗嗦的。”瑞庭端端正正地站在沈太太旁边,两个小的还在花厅里戏耍。姨娘们各自在下手坐着说话凑趣儿。

      待过了三刻钟,瑞应已经打起了呵欠,姨娘们脸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瑞庭渐渐也站不稳,沈太太拍拍他的手:“好孩子,先坐着歇会儿。”这时,那小厮才忙忙跑进“太太!老爷已在大门了!”沈太太唰地站了起来,两旁的姨娘们聚拢过来给太太理发整衣,这厢瑞应带了小丫头已先奔了出去,瑞庭站地更直了些儿,一旁做耍的豹子和麒麟也被奶妈收拾干净了抱到正厅。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瑞应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还有沈九如不时的大笑。沈太太带着全家迎了出去,只见九如携了瑞应慢慢从月洞门走过来,眼看就要到正房了,一众女眷脉脉看着沈九如,还未语泪先流。沈九如神情一暗,两步走过来携了太太的手,倒把沈太太闹个大红脸,连连挣脱。瑞应只管抿着笑儿把她爹娘往一块儿凑。

      一时进了房,沈九如往太师椅上一靠,下面一串儿娃娃就跪下了,齐声唱道:“给老爷请安了!”沈九如喜得见牙不见眼立时就叫起了,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瑞应大姑娘了,出落得小白杨似的即秀美又挺拔;瑞庭长了好大一截,女孩儿气也没了,文质彬彬的;豹子黑黑的长得挺壮实;麒麟肉呼呼的像年画儿里的小金童。再看一边,沈太太微微有点发福,眼角眉梢都透着疲惫,沈九如心下愧疚,他这一去,家里上上下下的事物生意都要靠沈太太打理,还要教养四个孩儿,任是铁打的也禁不住这么熬。各位姨娘到都还是老样子,只是皮肉愈见粉白。

      “我走之后,辛苦太太了。瑞应过来替我给太太陪个不是,说老爷回来了,以后太太就清闲了。”饭后,沈九如挥退姨娘转身对孩子们打趣儿。“原来老爷对我们太太这么外道啊?还赔不是。”瑞应眼珠子一转,“话又说回来嘴上赔不是,轻飘飘的也没二两重。爹爹,快去找些扎称的物件儿吧!”“这丫头,没大没小的!”沈太太没奈何。沈九如却哈哈大笑“依你说,要多少斤才合适啊?”“那就要看爹爹的诚心了!不过,恰克图的皮毛,俄罗斯的猫眼儿,高句丽的山参倒还值些斤两。”瑞应在一旁洋洋得意,几个小的在旁边捂着嘴笑,只有麒麟踉踉跄跄跑过来,抓住九如腰上的野鸭春水白玉佩一股脑儿塞到太太手里,奶声奶气喊着“赔!~~”屋里众人笑的前俯后仰。

      晚间,沈九如宿在沈太太房中。夫妻两个坐在罗汉床上围着炕桌,细细地清点着两年来的账目,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这段日子的变故。

      “李大人的长女上月嫁了,”沈太太揉揉眼睛,拔下一支簪子把烛心拨亮一点,“你道是许给哪家?团练使张大人的长子。”
      沈九如闻言诧异地从账本里抬起头:“他家?”
      “可不是,虽说是娶个填房,张家办的实在是热闹。这刚刚成完亲,宛姐儿就跟崭崭新的姑爷忙忙地回京城了,回门儿都顾不上。听说张姑爷刚升了个什么尚书省右司员外郎,不过二十八九的年纪,就进了尚书省,真真是年轻有作为。依我看,宛姐儿怕不是个有福的,迟早披鸾带凤挣回个一品诰命来。”

      “你去随了礼没有?”沈九如直起身。

      “那还用说,给李家送的是你那年从靖安府带回来的对玛瑙瓶还有四匹刚造办出的大红织金挖花云纹雀屏绉,给张家送的是对西洋那边传过来的大食窑黄地莲纹瓶和一对端砚。凤凰儿和李大姑娘相交颇密,她自己另送了对赤金镶珠虾须镯。可还使得?”沈太太也不由得正经坐好。

      “这倒罢了。那李衡石一直想削弱漕帮,在扬州好好做一番大事。我走之前,京城探子回报李衡石以给皇上上疏,言明解散漕帮,江南之地赋税每年可多四成。是以今上派了汤大人和张大人辅守扬州。这两位大人和李衡石不同,汤大人是能吏,专精农事;张大人将府出身,用兵如神。这三位大人若真联合起来,漕帮必亡。”沈九如挼挼胡子,沈太太眼睛发亮:“然后呢?”

      “幸好我及时收到消息,禀了帮主。嘿嘿,如今那汤大人已是我们的人了,没他在一旁坐守我也不会这么放心把你们娘儿几个留在扬州了。我带着帮众出门两年,这两年里李衡石一分多余的银子都没收到,汤大人自然要向圣上禀报,加上李衡石正是因为得罪了南内的那位被贬出京,那位怎么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还不痛打落水狗!?不过,依你所说,他上月把姑娘嫁给张大人倒是有些意思。”

      “合纵连横!”沈太太把素日听说书的词儿都用上了。

      沈九如摇摇头:“只怕没那么简单。去年五月小皇子薨了,高皇后一病不起,今上多大了?六十了!大位迟早是先帝一脉的。经过十多年前那场灭法,皇室凋零,先帝诸子中只有荣王,秦王得以保全。荣王年长有子,资德双馨,生母为谨慧贵太妃,正妃乃骆相之女。秦王,宫婢之子,年幼力弱,至今尚未大婚。太太,你说今上该选谁?”

      “荣王啊!处处都比秦王占先儿!”

      “想想南内那位。”

      “难道立储的事儿他也能插上手儿?”

      “他能插上手的事儿,多啦!说是一手遮天也不为过!你可知道,现在今上的朱批都过这位的手,各省各部都插上控鹤府的人了,现在只怕他还想把手伸出京城了。”

      “真是个祸害!陛下也是糊涂了,好好的皇子王孙不用,用这么个瞎子!”

      “天家无父子。荣王妃的长子就是在南内死的!正是当初这位撺掇今上逼反先帝诸子,叫诸王把世子送进宫教养,没两日,就有两个孩子落入水中溺毙了,一月之后,八位世子仅余三位。七王举事,今上灭法。当年秦王因年幼逃过一劫,这荣王则是忍辱吞声委曲求全,寄情声色,连嫡长子死了,都能和舞姬彻夜欢纵,老国家硬是拿不住一点儿错处,其心志城府可谓深极。如陛下只能在这两王中选立太子,按资望当然立荣王而舍秦王。可南内那位想是害怕荣王即位和他秋后算账,现下又是一股劲儿劝老皇上立秦王。现下,百官共举荣王,秦王却有南内支持,两下相持,还未知结果如何。”沈九如咂咂嘴。

      “那和这李家有甚关系?”沈太太糊涂了。

      “那位汤大人是荣王的奶哥哥,可张大人的侄女儿确是秦王府的恭人,刚刚才诞下了秦王的长女孩儿,且他家长公子这番升迁怕是秦王出力不少啊!嘿!想来咱扬州这块地儿还真是金镶玉嵌,两位王爷都想把手伸过来。李衡石出任过翰林学士,曾给秦王讲经,算有半师徒之谊。李家这么做,一来向百官表明立场,二来可向南内那位示好,等着瞧吧,大概李衡石会在扬州再任三年。有意思!这可不是李衡石那一介顽生寻常走的路数儿!化干戈为玉帛,免雷霆降雨露,李家有高人指点啊!”沈九如倚在床靠上微眯,沈太太挪过去帮他捏着颈子。

      “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咱们谁也不得罪!”沈太太说,“今儿你见着我派去接你的那孩子了吧!何家的老大!”

      沈九如睁开眼:“哪个何家?”

      “啧!何老财!”

      “他家老大怎么到咱们家里了?还做个小厮?赶紧的,送回去!”沈九如立起身子,沈太太又柔柔把他按回去,继续捏。

      “你听我说。你以为何家还和以前一样儿?你这两年忙着走货不知道扬州的情形!何老财拿着咱们大家的银子在京城巴上了什么安乡侯,结果盐引茶引都没拿下来,他婆娘就想在扬州独大,整整七成的缂丝生意全被他家占了!我在家里也拿不定个主意,和几位太太合计了一下,大家都觉得何家想吃肉也不能让我们全都喝汤啊,她又比谁高贵了?董家姐姐把住了嘉兴的蚕丝,王家姐姐挟制了镇江的织厂,剩下的也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反正打定主意不能让何家好过。我是个不中用的,只能帮大伙儿走走李夫人的路子,打通一下官府。那何家钱都收拢了,却发不出货去。你没看见,那几天何家都被围成个铁桶了,吃人报了个讹诈!老何家的又是个妇道人家,哪能和人家对簿公堂?统统交给管家去做,哪知这管家早就被人家收买了。谁都知道灭家县令,破门令尹。他们这回可是破了财却消不了灾,当家的又没回来,她如今带着孩子们去乡下了。虽说何家的做事不得体,我素日也烦她,可见他孤儿寡母的又实在可怜,不落忍,就做主把他家老大叫进府了,怎么添个进项不是?”

      “哈哈,我们几个出货的时候听说了何家的事儿,想着安乡侯早破落了蹦跶不了几天,何老财不过狐假虎威一把,扬州的缂丝生意也赚不了几个钱,现下的大宗买卖都在盐茶瓷器几处,便没过问这事儿。没想到你们这些妇道人家还真把何老财家搞翻了,嗬,针尖儿大的气量也能捅翻天。也罢,往日就听说这孩子是个知好歹的,留在府里就留在府里吧!不过安乡侯敢从两位王爷口里夺食,只怕这位二等侯气数将近咯(侯位为县侯,乡侯,亭侯三等),何老财盈盈碌碌这么多年,一着不慎却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还是老话说得好: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
      沈九如神色不虞,“这回我走之前在安庆乡下买了三百亩地,叫老万在那边收拾着盖了个宅子,这事儿谁也不知道。我打算过几日带你和孩子们回趟老家,把族谱上了,再把这次带回来的东西和银子放些到那宅子里去,你仔细点几个忠厚可靠的,跟我们一起上路,到时候就把他们留在安庆了。”

      沈太太眼色微暗:“也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很是该留条后路。”

      二人感慨一番,收拾好了便睡下。

      久旱逢甘霖,沈太太次日便起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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