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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你如今也大了,渐渐知道家里这些事儿了。”沈太太和瑞应走到一处安静的所在,摒退了丫头们,娘儿两个说起了心里话。“我的处境你是看见的,虽说老爷待我还好,可是膝下空虚,”瑞应张口想说什么,沈太太笑笑摆摆手,接着说道:“凡事不得不让秦氏三分。但是,今日我却狠狠下手整治了她一回。其中有为你的缘故,也不全是为你。你也不必太挂怀。”

      瑞应眨眨眼,认真听着,“你从小读书识字儿的,也当听说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姨娘们看着,正室是野火,烧的她们战战兢兢,可老爷就是那春风,不论野火烧的多干净,只要春风不懈,野草自然会长出来。我早就要烧掉它一把,打打她们的气焰,只不过这次是借了你的势。”话锋一转,沈太太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瑞应,“我儿你说,到底是野草可恶还是春风可恶?”
      瑞应想了想,道:“自然是野草可恶,春风吹开的倒不止那一处,没有春风,世间哪得如许风光,桃花杏花如何开得?那野草不过一时野物,不足为虑。”

      沈太太再问:“那要是野草参天,把桃花杏花生路都断了呢?小桃子小杏子还没长成就被败坏了呢?”
      瑞应说:“要我说,就怪桃杏不争气,小小杂草,没的根基又无见识,如何占得去他们的生路?”
      “双拳难敌四手。你只得一个人,它确是千千万万铺天盖地地涌过来。水还能滴穿了石头,杂草怎么就不能占了你的生路?”瑞应语塞。

      沈太太见说到此处,想到她马上就要及笄了,不免的把些齐家之道细细说与她听,又觉得对个还没出嫁的女孩儿说得太直露不很合适,就捡了刚刚的比方接着说:“你看到杂草的厉害吧,偏偏春风常常又是个糊涂的,他看不见杂草的害处,只觉得满园春色风光好,就一个劲儿胡吹,那杂草如何不疯长?只是有的桃杏树厉害些,自己长成齐天那么高,风光雨露坦然受之,结的果子也香甜,杂草无论如何都只能在她的冠儿下头讨生活;有的桃杏树软怠些,不但杂草埋没她,就连春风也要将她连根吹起,花骨朵儿都还没发出来,自己就先熬干了。”

      瑞应听得心惊,平日的伶牙俐齿全抛到了爪洼国,沈太太见她神色,晓得是把她这番话听进去了,再接再厉:“你想当哪种?”
      瑞应不语良久:“我不想被熬干。”
      “如何才能不被熬干?”瑞应摇头说不知。
      “这当头的第一条就是,根要正,自己行得正站得端才能向上长,不然就成了个歪脖子树,好日子也不长久;再次,根要深,树长得好,什么最紧要?田地。”瑞应不很明白,也没说话继续听,沈太太见状很满意,不愧是她教养出来的姑娘,瞧这不急不躁的脾性儿!“只要你在田地里扎了深根,哪还惧那几丝春风?那些杂草,呵呵,也就是蜉蝣撼大树而已。再有就是要晓得贪多嚼不烂,得了一处的好儿就够了,想枝繁叶茂,就结不出多少果子,想果子多,该舍得枝叶就要舍掉,凡事不能占尽,才能长远过日。明白了么?”沈太太打量着瑞应。

      瑞应懵懵懂懂的,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不明白,说明白吧,又好像有点糊涂,说不明白吧,好像也晓得一些。沈太太长叹一声,揉揉瑞应的脑袋,“傻孩子哟!”母女两个亲热了一会儿,一时,沈太太想起今日那管事妈妈报上来的事情,又把瑞应推开:“今儿你可是做糊涂了一件事。”
      瑞应刚还被抱着摩挲呢,一下子又被拉开来,糊里糊涂的摸不着头脑,索性坐起来:“我又怎么了?”
      “秦姨娘说你带人跑去把她打了,可有这回事儿?”沈太太问。
      瑞应不耐烦极了,多大的事儿,为个姨娘来说她,闷闷地回到:“不是我叫的,招财她几个被秦姨娘气着了,到底不能打她,只拿着她房里的丫头煞性子出出气就罢了,难道我越发的连个丫头都动不得了?。秦姨娘如何又说我打了她?有点什么下四路的官司都往我身上结,扭着我了她能好过些不是?”话到最后,声调都高了几分。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沈太太没好气,“打人你要是不打到她没法还手,再掀不起风浪,就早早地住手吧!多个下绊子的人,很舒心么?还有你房里的丫头,竟然自作主张就跑去打人,知道的说你丫头是忠心护主,不知道的,怕是要说你这个主人嚣张跋扈,放纵的丫头们都不知道天高地厚。看你这些丫头们现在就能帮你出头了,以后莫不是要给你当家?教了你这么多年,平时看着挺有主意的姑娘,到头来居然被丫头辖制住了。可丢死人了!我都替你臊得慌!”瑞应脸又红了,这次却不是羞得,确是气的,两只眼睛里惊涛骇浪的,沈太太觉得敲打的差不多了,丢下瑞应,自个儿慢悠悠地往回走了,她还有两本账没对完呢,剩下的事儿瑞应要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就把这几个丫头提脚开销了,省得个个都以为得了个什么靠山就能无法无天了。有靠山,她就能把山给推到!一群没规没矩的东西。

      扬州通判的府衙后院里有株高高的榕树,传说乃是前朝留下来的古树,已有两三百年的树龄了,那树直长的有两三个人合抱那么粗,树杆已经被蛀的差不多了,露出硕大一个洞来。江南匠人多巧思,由这树洞之中引出一座小小精致的书斋,真真是洞里仙地,府中琅嬛。一入夏日,满目炙阳,唯有这里,又翠滴滴,又凉爽爽,每每午觉起来,汤明况都要摇头晃脑来上一句:“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妙哉!妙哉!”那汤明况正是个体丰膘满的大胖子,这书斋可不了解了夏日炎阳之苦?是以每日家都宿在这里,几个丫头红袖添香,素手磨墨,岂不快哉?哪晓得这日复一日的,天气还不渐凉,汤明况再逍遥,也不禁有些腻味了。

      这日家中女眷都被夫人带去琼花观上香,家中只有几个小丫头并几个婆子,汤明况站在二门口思量了又思量,吩咐仆从驾车去李衡石家。这不,扬州街上就出现了辆异常高敞阔大的轿车,私下的行人一见就知道这是胖通判家的,皆避让不及。到了李府,马上就被管家们径直迎了进书房去,汤明况走近一看,人还不少。李衡石不消说自是坐在首位,下面齐刷刷坐着几个少年,大的不过十七八,小的还没有椅背高。

      李衡石一见汤明况进来了,就拱手迎了上去,“呵呵,老汤,今儿怎么想着到我这里来了?”汤明况说:“秋老虎厉害。借贵宝地一避,哈哈!”也拱了拱手,哈哈大笑起来,这一笑整张脸就像炊饼上洒了几颗芝麻,原本被肥肉挤得小了一圈儿的五官显得更小了,几个男孩子看了,低下头去互相挤眉弄眼,悄悄地抿着嘴儿笑。两位大人分主宾坐下后,几个少年纷纷上来行礼,李家两个哥儿自是相熟的,剩下的是张家的老四张行,沈家的老二瑞庭,老三瑞庚,还有个眼生的哥儿,是京城梁家的小舍人,名唤作梁训。这几个都是在李家附学的,恰逢今日李衡石旬休,坐馆先生又有事外出,李衡石就把他几个提出来考校一番,这几人正在神思不属的时候,天降下好大一个福音,汤明况来了,那番考校自然是免了。李衡石挥挥手,几个小子毕恭毕敬地退出去,还不等走远,就听见一阵打闹声儿,李衡石眉头一抽,欲唤人把几个小子提进来,又念到终是在汤明况面前,生生忍下这口气,转身与汤通判言语。

      “李大人这府里就是不同啊,穿堂风儿都比一般人家凉快些。”汤明况自坐下后汗水哗啦啦往下淌,浇的前胸后背水洼洼的,偏他还故作不知,打起了花呼哨。
      李衡石皱起眉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汤胖子,不急不慢地回了一句,“好说。”
      汤明况见他不甚热络,更打起了三分笑颜,把那张白胖胖的大脸往李衡石身边一凑,“这几日,天气甚旱,竟是一月未雨,淮河河床都能见着了。我主管着农事,眼见得庄稼晒得憔悴,心中实在是不忍。”
      李衡石一听说是这事,就把心里对汤明况那几分不耐尽数去了八分,正色道,“汤大人爱民之心甚笃,衡石敬服,只我向来不懂农事,这些事体也是无可奈何啊!倒是汤大人农事甚精,陛下亦有所赞叹,不知汤大人有什么法子,或可令庄稼少些折损?”

      汤明况就等着这句话,他做沉思状,半晌才说道,“法子倒不是没有,只是颇为难办?”
      “愿闻其详。”
      “不知大人可听过楗尾堰?”
      “可是西川益州府的?”
      “不错,西川益州府自从建了这楗尾堰,就成了天府之国,管他雷公电母风婆雨师如何肆虐,从来都是旱涝保收,蜀中富裕,正是由此而起。”汤明况抽出块手巾擦擦额上的油汗。

      李衡石抚了抚胡须,“莫非这办法就是凿渠?我虽不才,可也是现下正是农忙,如何抽得出这些人力?”
      “大人,凿渠一事乃是百年之计,想那楗尾堰,建其之初,还不是困顿重重,到如今已九百余年,还在浇灌蜀中千倾良田,利弊如何,大人,这不是明眼所见么?为子孙百姓,咱们万万好歹一试吧。况且,今年漕帮没出船,帮中闲民颇多,成日逗猫惹狗,陈世蛟沈九如几个正头疼。咱们起了这个事儿,就往他帮中借人,岂不一举数得?”

      李衡石腹内暗自衡量,这汤明况晓得自己着手收拾漕帮了,分明是来和稀泥的,不过,这凿渠之事,实是为百姓谋福。想那陈世蛟勾搭上了荣王一路,去岁已捐得五品同知,已是个官身,倒不好与他撕破脸皮;沈九如虽向来唯陈世蛟是瞻,但甚会做人,从不曾与自己为难,自己又喜欢他这豪朗,有意接交个朋友,也不好下手;漕帮剩下的就不说了,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且放他一放,日后再作打算也不迟。想了一回,点点头,“汤大人说的话甚有道理,只是细务上还要仔细梳理一番。”
      汤明况见李衡石答应了,满脸堆笑,“这个自然,下官万万不敢推脱。”又说道,“这件事情若办成了,李大人功在百姓,圣上必会嘉奖,千秋万代后,李大人芳名固存呀!”
      李衡石知道他在奉承自己,奈何好话人人爱听,不由得翘上嘴角,略逊了几句。

      另一边几个哥儿跑了出去,李家两个被李夫人派媳妇来接走了,就剩得四个人聚在一起。张行是李家大姑娘又宛的小叔,梁训是李夫人表姐的孩儿,都是与李家有亲的,且一个是官家的衙内,一个是皇商的公子,自不屑与沈家两个小哥儿玩闹,于是,四人走到李家大门就个行了礼告辞了。瑞庭与瑞庚自上了沈家马车不提。

      车里,瑞庚默了一会儿,就问瑞庭,“老虎哥哥,这些天我看来李家没人搭理咱们呢!”瑞庭苦笑了一下,从马车的抽屉里取了一碟珑缠桃条并几个频婆果予瑞庚吃,“他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外人;他们是官家,我们是百姓。道不同而已,你莫往心里去。”瑞庚腮帮子鼓鼓的,“道不同就不能说话了?我天天都和姐姐道不同,怎么我还能和她讲话呢?”瑞庭想了想,“大概姐姐是女子的缘故吧!”转眼看瑞庚,“少用点小食,马上到家就吃饭了。”说完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口桃条,瑞庚不依,欺上来抢,兄弟两个把刚才那点烦恼跑到九霄云外,打闹了起来。实在是,少年不识愁滋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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