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二章、夜色迷离漏网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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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我要的马还没有刷好吗？”赵振远的中军校尉在马厩外急得踱来踱去。
过了好一会儿，非寒从马厩中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匹高俊的棕马。他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将僵绳递给他就往马厩中继续刷马去了。
“好你个臭小子，看我回来不收拾你！驾——”说着马鞭一挥扬长而去。
非寒眼睛抬也不抬，继续手头的工作。
不知过了多久，他见天色渐暗，搓了搓发红的大掌，锁好马厩的木栅栏走了出来。
黑夜袭来，从山的这头到那头，如同被泼了墨般，渐渐的连山的轮廓都瞧不见了。抬头，连绵的火把连山，此起彼伏。
心中猛然跳了一个强音，他急忙往赵振远的军中大营奔去。
“报，那个军马倌又来求见了！”小卒轻声道，他已经不止一遍报过同样的内容，每次都以赵将军的不见结束，这次当然也不会例外，所以索性省点气力。
“烦死老夫了，不见不见！”赵振远快过四十，虽然还未蓄起胡子，却喜欢老夫老夫地称呼自己。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羊，右牵狼。这是他的恶趣味。明明文化不高，却装才高，但军中他最大，谁敢道个不字。只有他敢说，不见就是不见。
“但，他好像说有急事，十万火急的急事！”等那小卒再次回来时，他如是汇报。
赵振远想了想，摆了摆手，“让他进来吧！”
还未等那小卒出去通报，非寒就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带进几束凉风。
“大胆，谁让你自己进来的！”一旁的赵福立即吹胡子瞪眼的。
非寒只朝赵振远远远地作了一揖，并没有跪下身来。开门见山，“赵将军，属下敢问中军何时开营拔寨？”
赵振远原本阖上的眼睛闻言应声张开，“这个不是你能问的事情！”
非寒心中冷笑，“圣上让我们镇守虢兀边境，但将军却止军不前，怕是难向圣上交代吧！”
“放肆！”赵福吼声一跃而起，“你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军马倌，居然来管赵大人的军事，你长了几个脑袋了！”
赵振远不耐地挥了挥手，赵福只得不甘地住了嘴。他一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清神色，只是略带玩味地看着底下的易非寒，见他身姿俊拔也不禁在心中暗叹了一声。“韩……”
“属下韩非易！”
“哦，韩非易。”赵振远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觉得我令大军止步不前是错了？”
非寒见说到了正题上，便正了正神色，更加严肃道，“是的，而且这雁不归山离兀国边境只有三十里了，如果敌军来袭用火攻攻山，这一带除了雁不归山便没有别的山地，就算三月天里北方天气也不会降水，到时候就是全军覆灭之时！”
“你，你太放肆了！”赵福闻言惊了一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赵振远眯了眯眼，紧紧注视着易非寒，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样。“这，就是你的高见？”
“是的！”非寒并没有退缩。
“可是，兀国离这里还有三十里远，且不说兀国骑兵无法一天之内赶来，就算他们是有个风吹草动的，你以为我的哨兵都是吃素的吗？”赵振远也步步紧逼。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整个军队二十万人全驻守在雁不归山上已经犯了兵家大忌了，更何况敌人偷袭还会同将军先打声招呼吗？”非寒不为所动。
“荒谬，简直纸上谈兵！在兀国谁不知道我骠骑将军赵振远的名字，杀千刀的他敢来！”赵振远再也挂不住镇定，站起身来生气地甩了甩袖子就往帐后闪身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非寒又在心底冷笑了声。
“你，你简直是吃了豹子胆了！哼，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的，来人，将这罔上的家伙拖出去杖打三十军棍！”说着也拂袖而去。
呵呵。非寒淡笑着站在原处，一行人想要拖了他出辕门执行杖刑，却被他一把制止，“我长腿了，自己会走！”
一炷香之后。
赵振远平息了内心的火，回头问赵福，“杖刑完了？”
赵福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怎么没听到哭爹喊娘？”
赵福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还真是条汉子。”心中虽然气恼非寒的逾越，但还是敬佩于他的骨气。“看来此人真真不简单呀！你说他是否并非是程震扬的奸细？”
赵福想了想说道，“将军管他呢，宁可错一不可漏一呀，您和程震扬的关系……”
赵振远摆了摆手，没有让他后面的话说出口。
夜凉得很，非寒趴在草堆上。一双深邃的眼睛此时尽显阴郁，他在沉思，在谋划。不知不觉，也入了眠，便不觉得背后的抽痛了。
北风萧瑟，黄沙漫漫。
即使在晚上，依然能感觉得到黄土高原的凶险。荒漠戈壁不足以抵御黄沙侵袭，更抵不住空气中细微的血腥味。
稀稀疏疏的草皮已经被人踩踏得没有了生气。怪石嶙峋，在夜色中却多了一份阴森恐怖。
忽而，一处石堆发出细微的声响，正在站岗的士兵正睡得迷糊，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喉头一甜，断了气息。另一边，同样的一幕在上演。
“喂，你小心点，别把衣服弄上血了！”黑漆漆的人影轻声说道。
另一边，“知道了，我下手一向小心。”
虽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两人还是在黑暗中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趁着夜色，急忙换了死去士兵的衣物后将两具尸体拖到了怪石堆旁，其中一人用掌力将怪石推倒后又若无其事地回到原地打盹儿了。
几十米开外，“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有人轻声问道。
身边的哨兵吧唧了下嘴含糊地回道，“什么人呀，是你见鬼了，继续睡觉！”
先前那人轻声道，“叫你值班的时候睡，回头看我不撤了你的职！”但他还是不放心，携了军刀小心翼翼朝声音源头走去。忽而脚尖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随着一声“诶哟”他急忙拔出军刀用刀刃抵着那人的喉头。
“什么人？”他厉声问道。
“诶，别介！我们两是刚从前头打探回来的哨兵，大哥军刀还是放放好，免得……嘿嘿！”听声音，此人一定一脸谄笑。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他依然不依不饶。
“大哥，我们两赶得急，想早点回来的，但是我兄弟实在是太累了，就还未到大营就倒下来睡着了。作为兄弟，我总不能抛下兄弟先走了，再说黑灯瞎火的，万一兀国的奸细攀上来了怎么办呀，是吧，大哥！”那人极为机灵，没几句便把他说得无话可驳了。
“那你先睡吧，明天随我一起上山。”说着，他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收了军刀往回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一直躺着没有说话的人开口，却用了另一种的语言，“你刚才和那人说了什么？何不一刀结果了他？”
先前一直谄笑不已的人敛了敛神色，“笨蛋，我们才来这里，人生地不熟的。那人看上去虽然官不大，但是应该也是个有品的人，若是我们现在杀了他到时候不但进不了山还遭人怀疑！”
身边的伙伴听了之后撇了撇嘴，朝着埋有两具侦察兵尸体的石堆望了眼之后说，“睡觉！天一亮就出发！”
……
非寒的小草棚门外。
一双沾满尘土的军靴踩到了一根稻草，细微的声响如同惊雷在他耳中霹雳一声。非寒直觉抓住了枕下的尖刀，从床上跃下，却不小心扯到了背后的伤口。他嘶了声，强忍着痛厉声喝道，“什么人！”
门口那人刚欲敲门，手还未伸出就被厉喝喝了回来，他只得出声道，“是我，我是赵绾。”
“哦，赵侍卫，赶紧进来！”非寒听是赵绾急忙将尖刀藏好，前去开门。一开门便见到他一脸忧心忡忡，“怎么了，大晚上的来找我？”
赵绾，赵家军侍卫，负责山下军务。平时也负责赵振远的保卫工作。在赵家军里，非寒唯一能亲近和说几句话的就是这个刚正不阿、很有男子气概的赵绾了。但，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已经夜深时分。
赵绾进屋，看着狭小又破旧的草屋，“怎么，将军还是没有升你职务吗？”
非寒摇了摇头，又往草堆成的小床上趴着了。
“我今天一早才上山回来，听说昨天你被杖责了？要不要紧？”赵绾走到易非寒的身边，撩起他的上衣褂子见后背上横着的乌青一片，也不禁有点动容。“好好的，怎么被打成这样！”
非寒苦笑，“又有什么办法，我早看出这山头有问题，但是将军就是不听。”
赵绾闻言，忙道，“我就是为了这事的。我昨天晚上碰到一件蹊跷事，但是你不在身边我也没个人商量。”
“什么事这么急切？”非寒狐疑。
赵绾便将昨夜巧遇的两个侦察兵之事告知于他，见他同样皱了皱眉。“蹊跷的还不止这点，今天我早上我想同他们一起上山来，却不见了他们的踪影。等我再上来的时候，听军事说刚有两个侦察兵回来了，报告说一切正常。我问军事此二人在哪，他说报告完之后两人又下山侦查去了。”
“又走了？”非寒若有所思。
“正是！”
“那你还记得当时他们所在的位置吗？”非寒感觉到事情的不一般，也颇为严肃。
赵绾点头，“当然记得，从驻军到现在已经三个月了，这山路我闭上眼都能走。”
“快，早上天一亮就让人下山搜查！”非寒忽然急声道。
“你也怀疑他们吗？”
“能不怀疑吗？一般侦察兵就算再累也一定是到了山底驻地报告了才去休息的，而且每次侦察兵来回都需要登记在录的！”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这层上去！”赵绾恍然大悟。“得，我天一亮就去安排。”
忽而，非寒侧头将耳朵贴在草堆上，朝赵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非寒的眉头越来越紧，“我看不用去了，赵绾，你家当多不？”
赵绾见他的动作很是不解，他摇了摇头，“出门在外打仗，就两三套换洗衣物和干粮，别的就没什么了。怎么了？”
“蹲下来仔细听，听听能听到什么？”
赵绾学他的样子也蹲下身子，将耳朵贴在了铺满干草的地板。似乎隐隐约约能听到轻微的马蹄声，他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非寒笃定道，“你撞见的那两个人一定就是兀国的奸细了，乘机上来打探消息，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夜袭雁不归山。”
赵绾大惊，急忙要出去通报，却被非寒一把拉住，“来不及了，他们根本就不需要上山，我军全驻扎在山的东麓一边，而今天吹着北风。只要他们一把火，风就会将火势在顷刻间从北向南蔓延开来。你去了何用？所以随我一起走吧！”
“你要走？”赵绾疑惑，他知道非寒是个正直且有抱负的人，却没料到他在这个关头会提出离开。
非寒点了点头，继而无奈地说道，“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呀！我肩有重任，怕是难和赵兄一同冲锋陷阵了！”
赵绾面露难色，“诶，我生是赵家军的人、死亦是赵家军的鬼……”
“我不为难你，但我想问你一句话，如果将来，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了，你会如何？”
赵绾深深望了他一眼，沉寂了片刻旋即灼灼地望着他，“我不会顾及旧情，还是那句话，生是赵家军的人、死亦是赵家军的鬼！兄弟保重了！”说着赵绾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草屋往军帐大营奔去。
“真是条汉子！”非寒感叹道。抬头望了望窗外，倏地一片红光漫天，果然来了！非寒亟亟站起身来，顾不得背后非人的疼痛，硬咬着牙携了包袱往马厩蹒跚而去。
火光血色中，一骑绝尘向山的南麓奔去，身后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非寒的心隐隐作痛，但，这就是战争。第一次站在战场上，他见到了人们无助的呐喊，见到了血色冲天的悲惨。苍生啊，黎民啊！一个念头从心底油然而生，正是这样一个念头，改变了他以后的命运。
而雁不归山，依然是雁不归山，只是多了累累骸骨和漫天烧焦的草灰。真真是，雁也不归也！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二章、夜色迷离漏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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