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慕柠】雪满长安道（6） ...
-
“所以，我不信。”
忽然有泪模糊了视线。
我咬着唇，挣扎出喉咙里最后一点的声音：“我不信……我将来要是要嫁进你们凌家的，我要嫁的人叫凌墨颜，我不管我爹说什么，也不管皇帝他说什么……他爱娶谁娶谁去，反正我不嫁。我即使是荆钗布裙，也要堂堂正正地让凌墨颜抬着八抬大轿迎我过门……”
凌紫君淡淡的一瞥仿佛怜悯。
“你这样做，害的是慕家还是凌家？”
“……我谁也不想害！”
“哦，那你大概害的就是自己了。”
“……我不信你说的！一个字都不信！”
“那你回去问问啊？呵。”
凌紫君终于笑出声来，像是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一般。我觉得我就是他耳中眼里的那个笑话，他的每一个眼神姿态都让我觉得我是有多么的荒唐可笑。
我却不知怎么忽然安静了下来。
“……你一点也不像墨颜。”我望着他的眼睛，这样告诉他：“一点、一点都不像。”
我甚至没有办法想象，墨颜是怎么会有他这样一个兄长的。
凌紫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唔……不像……么？”随即笑了笑：“大概你以后就知道了，他是凌家人，怎么会不像呢？”
我觉得凌墨颜永远都不会成为凌紫君的。
永远。
蜷在掌心里的指尖酸楚地刺痛了些什么，又像是濡湿了些什么。
“——哥！”
我回头，骤然看见的是他慌张的面孔。我嘴角微微扬了扬，可脚却忍不住后退了些，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实际上我只想骂他你慌什么，你哥又不能把我吃了，我认识的凌墨颜从来没这么慌过啊，你若是怕你哥哥欺负了我去……那……那就……
可我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他急奔了过来，这样站在我的面前，轻缓着气，一向梳理的整齐的鬓发自玉冠上落了两绺下来，面上似我从未见过的苍白，我伸手去拂他的发，可尚未碰及却被他啪地空握了住，五指紧紧捏着我的腕，掌心疏离，不觉半分温热，但觉十分冰凉。
我愣了住：“……墨颜？”
凌墨颜静了半晌，偏过头去冷漠地道：“我找我哥，你先回去。”
我挣扎说道：“我不要，死墨颜，你个说话不算话的，要我在这里等你……”
他忽然松了手。
我也忽然停住了话。
极度喧嚣的闹市烟火之中，我慢慢抬起刚刚被他制住的手腕，抚上我的脸颊，被一掌煽的偏过去的面容久久没有转过头来。我整个身子僵在那里，不知看哪里，也不知听见什么，那一刹那静极了，仿佛整个人都被放空，半晌我才恍然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倘若那时有烟火照亮我的容颜，那么照亮的一定不是我眉眼面容，而是我被捂住不堪卒睹地自尊与伤心。
那一巴掌给的并不重，可却也是这一十四年以来他凌墨颜给过我最重的一件事物了。
凌墨颜淡淡地说：“回去。”
我怔极，低着头，却看见他微微颤抖的拳，如同我捂住脸颊的手。
我忽然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你打我！你居然打我！不行！凌墨颜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了！不然我回去找我爹告状！”我挣扎着说这些的时候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空落，我原竟不知我同他之间究竟还有过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过罢，只不过是如我此时，面上笑着，心里空着。
凌紫君忽然拦在我们之间，谦逊有礼地同我说道：“着实是舍弟无礼了。”我一怔，尚未反应的及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他转过身去云淡风轻地同样给了凌墨颜一个巴掌，之后又取了一块帕子拭了手，再斯文疏懒不过地同我点头一笑：“这算是赔礼了，望柠妹妹还不要计较。”我只觉得一窒，看见凌墨颜转过头来，嘴角带着血丝，却显得他面容愈加妖得出奇，我从未见过他的一双眼睛寒冷成那个样子，然而却甚至还若无其事地同我微笑：
“柠儿，先回去。”
我退一步，只觉得看不清这群疯子究竟在演一出什么样的戏。
身旁不知从何处来的浣湘拽着我的袖子劝道：“大小姐，先回去罢，老爷可急坏了呢。”我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什么话原竟也不知晓说了，被浣湘牵扯着上了马车，车帘子落下来的那一刹那我犹不知晓今夕何夕，更不晓得车里原竟还坐着青菊。待辘轳远去，听闻耳边道旁炸开声声爆竹时，才伏在青菊膝上哽咽哭起：“他凭什么这样啊……我、我又哪里惹了他……”
青菊原本抚着我长发地手顿了顿：“凌家的小公子……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小姐好啊。”我越发觉得委屈，哭道：“打我一巴掌便算为我好？”青菊叹道：“选秀在即，能避些，总是避些的好。这样对慕凌两家好的。大小姐您同那位小公子，着实是应放下了……”
我顿时如置冰窖：“青菊……你、你说什么？”
青菊看着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什么也不说了。
入宫选秀这件事，凌紫君说，我不信。青菊说，我也不信。这须我爹娘一个字一个字地同我说，我才认！可我却未曾想得到，那一夜，爹爹便真的没有半分情面地只留给我“入宫”两个字。可我还不死心，我依旧竭尽全力，要凌墨颜给我一个交代。
而此时，这凌府门前的是凌紫君，却不是我要的凌墨颜。
“我要见凌墨颜，哪怕就一面。”
凌紫君笑道：“此前千万面犹不死心，这一面他昨晚赏了你，也不得用？”
我咬了牙，如最执拗的幼童：“就一面，一面我就死心，我只要他一句话。”
凌紫君抚掌，似为这一出闹剧叫好，三声掌声之后他指了身边一小童吩咐：“带她去墨颜住处前，不必再管了。”他如此胸有成竹竟教我心下三分惴惴，直到我连凌墨颜的门都没蹋足进去时，我才知他原其实早已知晓这人间百态、运筹帷幄了罢。
隔着遥遥一间竹林，穿着雪白长衣的少年伏跪于地，侧对着我将一杯凉茶浇地。
“柠儿，原你是不喜读诗书的，但临别时候我也只送你这句话了。人世浑一梦，天涯各自安……入宫去罢，从此你我再无牵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慕柠】雪满长安道（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