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慕柠】雪满长安道（5） ...
-
我下意识地向墨颜去处望了望。不过极微小的一个动作，都仿佛被凌紫君看个正着。连说话都像是含着笑意：“慕小姐这样一看，可是能见到墨颜回来？”
自然不能，我死了心，索性道：“凌大哥是来寻墨颜的？”
他只淡淡道：“我不必寻他，他也是要回凌家的。只是上元夜会人多拥杂，而慕府中又走失了位贵人，慕伯父甚为挂念，凌某是来寻小姐的。”
我忽然想到些什么，仗着性子，抿了抿唇：“你不许罚墨颜。”
凌紫君仿佛有趣地挑了挑眉：“哦？”
我鼓足了勇气，才同他说了我见过他一来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此次来上元夜会是我缠着墨颜的，若是爹爹要怪罪，我定一个人应承下来……”
凌紫君忽道：“那是慕府的家事，凌某无权过问。”
我怔极，悟道他竟是在反我道不可插手凌府中事。我登时一急：“你凭什么罚他！”
凌紫君又道：“我何时说过要罚他？”
我此时却是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了，只觉得掌心里都是汗渍渍的。
凌紫君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甚么时候竟只叫他墨颜了。”
我面上一腩。
凌紫君淡淡凝了我稍许，很快便转过头去：“回去吧。”
我壮着胆子问：“……你真不是来寻墨颜的？”
他回头淡掠了我一眼：“你若再不走……”
我抢道：“我要等墨颜。”两个字说出的这样轻易，轻易地连我都顾不得旁的什么了。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烟火蓦地炸了开来。
明晦的火光映着凌紫君的淡漠面孔恍惚辗转成种几可入画的景致。他仿佛什么表情都没有，眉梢眼下都还是方才无动于衷的模样，然而淡淡牵扯起嘴角时的刹那，却仿佛连眸光都是种冷冰冰的嘲笑不屑。
“三年一次的大选又要开始了……慕姑娘还不回府备选，在这儿胡闹些什么？”
爆竹声太吵，我明明没听懂他的话，却总疑心自己是落听了些什么。
我扯了嗓子喊：“你说什么？”
凌紫君淡淡转过头去，牵了我的手：“我送你回去。”
我想说：我要等墨颜。墨颜回来看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由是挣了挣手。
凌紫君却回头淡淡看了我一眼：“慕伯父已经有些着了急……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我一愣，漫天烟火掩了时辰，竟致我忘了辰光。同墨颜出来玩闹许久，想是府中早已有人察觉了我的失踪。凌紫君所谓的着了急……若真的爹爹，怕是发了怒才对。
我不敢再挣扎，只小小的噎了句：“……那你待寻到墨颜的时候，替我向他说一声……”
凌紫君淡淡的：“说声什么？”
我想了想：“教他等我，今晚就把我这么丢下了，哼，早晚要找他算回这笔账。”
凌紫君那个时候……应该是笑了笑，漫不经心：“唔……大概没必要了吧。”
那晚我懵然不知，不过转眼时光，却觉得这一句话说的竟这样凉薄冷漠。
然而那时论他再如何说得清冷，都不如他此时摊开来说得一句话动魄惊心。
“一个将要入宫作妃子的人，居然在上元节上候情郎？”
有时候真的觉得不可思议，凌紫君这样的人，平时恭谦谨慎地同诸人所谓的君子别无二致的人，真正厉害的时候，竟如同露出锋芒的名剑一般，哪怕不动，连剑气亦会伤人三分。
我心下乱极，只晓得反击似的道：“你胡说！你胡说些什么……”
凌紫君眸底颜色深沉，然语气却是再温柔不过：“三年一次的选秀，恩泽天下，本是江左的一大幸事。可惜凌府无一个如慕妹妹这般的女子……反应向府上道一声恭喜了。”
妹妹二字如此亲昵，可教他说的却分明是带着利刺一般的世间最最冷漠疏离的称呼了。我近乎慌不择言：“浑说！爹爹应过我的……我的亲事……”
凌紫君蓦然打断：“天子言重，还是区区一介商贾言重？”他扬起眉来的模样其实有三分肖似凌墨颜的，只是其余七分却是多了我绝未见过的冷峭。语气温软，气调平和，我其实觉得他更像爹爹，名扬江左的商贾大家，说话间一字一句都是谈生意的态势，面上笑吟吟地端上一盏茶来，可谁又知道那茶是不是销魂噬骨的毒药来？
我曾见过这样的爹爹，想来年岁已是这样久远，大抵是我五六岁时的事情，可这一刹那，直至迎向凌紫君的神色时，我却发现我竟记得清楚。那日如同迎来寻常客人一般，奉茶上点，谈笑间殷殷如故。只那人的面色却是煞白，我隔了十丈开远的地方习字，大致亦只能看见那人言语急切，最后甚是不顾一切地摔落茶盏，蓦地大吼了句甚么。我惊的落了手中的笔，本就写的歪扭的字登时更是被渲染的看不清了。娘轻轻走过来抱起了我，我畏地向她的怀里缩了缩，直到悄无声息，才听到爹的声音：“我拒绝了他。”
我被娘抱在怀里，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感觉到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我早不是傅氏……而是慕氏了。”爹的声音淡漠的竟有些吓人：“你晓得便好。”
那个时候，是什么濡湿了我的领襟？冰凉冰凉地落进脖子里，凉地心底发虚。
我忽然觉得，那个时候的爹爹……和现在的凌紫君……好像……
可是不是的！我五指成拳，有些难以压制心底的愤怒。爹也曾经用近乎宠溺地语气对我说过：我家的阿柠将来喜欢谁，爹就把阿柠嫁给谁……
我那个时候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说：“好啊，那我喜欢墨颜。爹，你说话算数，将来要给我备一份极好的嫁妆，我要凌墨颜风风光光地迎我入门。我要做他的妻，他唯一的妻。”
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慕柠】雪满长安道（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