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慕柠】雪满长安道（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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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武春殿时日头偏西，途径南厢时正看见一灰衣杂役孤零零地在殿前扫着前日才下的积雪。其实这积雪早已有人扫过了地，剩下的因不碍事，也就没怎么着人特意清理了。恰巧我殿里的这几个也都是爱躲懒的，前阵子清帝又寻了由头将那几个女官仗毙了，后来也淡了再向司簿寻人的念头了。因此只要未曾碍着人跌倒摔滑，总觉得还蛮有意境的。
此时都近黄昏了，却还有个不起眼的在扫雪，我遥遥望了一眼，闲散问道：“扫雪的那人是谁呀？总觉得不怎么眼熟……又有点眼熟。”
这话让我说的绕来绕去的，难为和石却还明白。她搀着我慢慢走进殿内，应道：“前阵子去了人太多，娘娘宫里的事一直没人帮衬。好在陛下还记得，又着人添了些杂役进来，这才不至于左支右绌，行驶艰难。”这样说着，便经过了那杂役身边，他低身伏跪，很是卑微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地说了一句：“你且抬起头来。”
他抬起头来，一双增明瓦亮的眼宛若星子，让我一声叹息，这样的眼睛绝不应生在这样的一个人身上，却又觉得似曾相识，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我见过你，你姓陆，对么？”
满天星辰亮了一瞬，却又倏忽俯首熄灭：“奴婢陆芫。”
这便合该对的上了。我想起那日做小伏低的姿态，同眼前的此人分毫不差的对合了起来，我这才晓得自己的记性原来竟是不差的。
我问他：“怎么想起扫起这残雪来了？应是无人吩咐的，也不碍事，何不留着算了？”
陆芫恭敬应道：“娘娘若是喜欢这残雪，便是奴婢僭越多事了。只不过想着，快至新正了，殿里倘若满是残雪，也太过冷清。就想着，扫一扫，也算是迎个春罢。”
我愣了一瞬，鸣玉担心地替我拢了拢氅衣，我这才笑了：“你这话可说的讨喜。”
我很多年之后都记得陆芫的这句话，‘太过冷清’，他是怕我伤心。
我转头问鸣玉：“殿内还欠着什么差事？杂役这词儿也太冷清了，若是有空余的内侍，不妨让这小陆试试，说不定殿里也能填几分热闹呢。”
鸣玉应是，我便裹紧了我的氅衣走进了殿里。刚入殿内，便整个人拥进缭绕的百蕴香里——这香是前阵子那群太医院的柴火们总是心惊胆战怕我掉了龙胎配的，几个月过去了，我也未换一种，可见我这个人近几日懒成了什么样子。鸣玉上来攮我道：“娘娘你才回殿就瘫在床上，成什么样子？”我真是怕极了鸣玉这种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极了我曲州的老母。可此时我却是一身懒骨难撤销，任着鸣玉怎样搡我也不肯起来，半晌才仿佛缓过神来一般，盯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喃喃地说了一句：“他的眼睛真的好像……墨颜……”
鸣玉大概是没听清，疑惑地问道：“娘娘你说什么？谁像谁？”
可下一刻我便全身打了个激灵，仿佛从冰水里淋了个澡出来，一身寒气兼清醒，笑了笑，说道：“没甚么，梦话罢了，不打紧的。”随后才想起来问道：“我有件事一直忘了问了，生产那日，你和和石都不在是怎么回事？”鸣玉还未说话，和石便抢着回道：“娘娘你别提，提了奴婢就一身的气。那日你都这般了，瑜宸妃娘娘还教奴婢和鸣玉两个人亲自请太医和司闱，好不容易寻到人了，还说里面已经有人侍奉了，硬是将奴婢和鸣玉拦……鸣玉你掐我作甚！”
鸣玉噤声的一言不发，手上却是毫不留情地扭着和石的小臂，直扭得和石惨叫连连，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情景似曾相识，很是有兰妃掐我时候的风范，我便忽然又想起另一茬儿的事来：“那你们可曾见过兰妃没有。”
和石挣扎出一句立根原在破岩中的话语来：“见是见到了，可兰妃娘娘也不让奴婢进……啊！鸣玉你有话说话！休再掐了！再掐今日的活计都你来做！”
鸣玉却理也不理。我看向鸣玉一本正经地脸，轻轻问道：“兰妃也不许你们进来，对么？”看鸣玉颔首，我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对你们比我对你们要好，我竟只是会害人的。”鸣玉皱眉道：“娘娘你这是说哪里的话，奴婢们的命都是娘娘的。合该娘娘说什么是什么。”
我想了想，问：“那我倘若是想将你们许个对食呢？”
鸣玉和石一并惊叫：“娘娘！”
我躺在床上捧腹：“你看，说你们又不乐意。所以以后再别说这样的话了。”
说出口的话都太容易被别人放在心上。你的一言鸿毛，于我之于泰山。所以何必非得拿自己的心肝脾胃肺，去换甚虚无缥缈的别人的爱怜呢？
我笑了半晌，笑出了眼泪，这才缓道：“好啦，逗你们玩儿呢，勖儿在哪儿呢，我想他了，我想抱抱他。”鸣玉和石相互惊讶地对望了一眼，忙不迭的一个赶一个地奔了出去，仿佛在奔着某个阳光明媚的春天。
新正的那天，是我头一次未在大庭广众下见到凌墨颜。
宴上清帝的清俊疏朗一如既往，皇后的雍容端庄亦不改颜色。满座妆色各具其表，每个人都仿佛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我自己觉得我的温软、我的端庄、我的笑，仿佛都套了一个空落落的模具一般，那既是我，也不是我。
有人殿下窃窃私语：“那凌氏怎不见了影？”有人应道：“还不知么？那凌氏不知死活，不知怎么顶撞了圣驾，被圈禁永宫一月有余了。”我听得厌极了，这种话倘若如上次一般，躲在犄角旮旯里不见天日地说，我可能也便忍了。这次如此胆大妄为，生怕天子耳闻眼尖寻不到她们这般找死似的。但我尚未有些甚么言语，却听到酒杯摔落、女子尖叫等一串声响，待我回首看去时，只见得正披着一身黛紫长袖大衫的金容华风淡云轻地甩甩手：“抱歉，手滑。”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慕柠】雪满长安道（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