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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慕柠】雪满长安道(21) ...

  •   “从前呀,有个长得特别好看的小仙女,她还有一个特别好的小神仙做朋友。有一天他们从天上下来,小神仙对小仙女说‘咱们去看看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吧’。于是小神仙和小仙女就去看了皇后娘娘……”
      和石在一旁举着个拨浪鼓哄着勖儿,我听着有气无力地说:“皇后娘娘现下也不在这里,你讲这个故事有甚意思。”和石的拨浪鼓停了停,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刚张了张嘴,我却道:“你停,也别说来看玉妃娘娘甚么的……我受不起。你还不如扶我起来走两步呢。”
      鸣玉忙将参方放了下,拦我道:“我的娘娘啊,我才几天,你悠着点。”
      我笑了笑:“管它几天呢,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且扶我起来,看看我有没有精神。”
      鸣玉又将我的被子噎紧了些:“天爷呀,娘娘你这才半条命都快搭进去了,奴婢怕这晌扶你起来,下一晌便需跌了去。有这功夫,您还不如多哄哄三殿下呢。”
      我闻言,指尖没忍住地轻轻颤了下,目光看也未曾看向勖儿那半分,只轻轻笑着向鸣玉道:“你看,勖儿多喜欢和石这呆子呀。连故事也不嫌弃讲的难听。”
      和石刚要开口争辩,便被鸣玉拧了一下,硬生生吞回去下半句不知是甚的话语。我恹得厉害,额带也有些落了下,挡着我半边不甚清晰的视线。我依着床,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鸣玉,你也去学学,你聪明,什么都学的快;回头你也讲个故事予我听,只许比和石的好听!不然我都快闲的长草了……”
      正说着呢,便见兰妃进了来。见我这般仪容不整的模样,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一边替我扶好了额带一边嫌弃地啐道:“多大人了,还跟勖儿一般争故事听?有脸没脸。”我懒得与她争辩,只在一旁当个死尸。兰妃便转头嘱道:“将勖儿抱走吧,省的过了她这一身病气。”
      鸣玉应是,领了一众宫婢拥着勖儿走了,连修竹、茂林也一并出去了。
      兰妃将我搀起,语气清淡地道:“当年阿琼没的时候,我也未似你这般寻死觅活。我有你半分福气,便该天天佛前谢恩了。如今过了快有一旬,你还是这般,难道是专门教我来斥你一通的么?”
      阿琼是兰妃当年未曾保住的三公主。倘若留到现在,大概勖儿将来也会有个可亲可爱的皇姊。我自知这已是兰妃的痛处,她却肯如此劝我,已是一片丹心了。可是它却于我病症全无半分效用,我苦笑着道:“我自知已是死路,你又何必劝我。”
      兰妃静了半晌,方道:“陛下将你生产那日殿里的宫婢,都寻了个由头仗毙了。”
      我怔极,没来由地低下头来看着自己纤长柔软的指,它那样细长柔软、干净整洁,可是一刹那我竟觉得它沾满了永远也洗不净的血污。
      我轻轻地问:“我病的久,许多事不清楚。他既肯这么对旁人,那凌侍君呢……”
      兰妃静默了半晌,终于道:“凌侍君还是凌侍君。”
      我怆然得几乎笑了,不知是甚物事滴答一声落在我的手背上,我却也不肯低头去看,只笑出了声:“我错了三年……不,我错了十六年!阿阑,你说我怎就如此蠢笨,旁人的只言片语我便如此就信了?他骗我说,会娶我为妻,带我去看遍这世上的新奇……他还骗我说,他喜我纯稚,爱我才情,虽非结发,但亦会对我爱敬有加……可我居然信了……”
      兰妃蓦地握紧了我的手,半拥着我。我也不自主地拥着她,仿佛汪洋里拥着一株浮木,她那样瘦弱却温暖,是我半生期冀,却永未得到的那般温暖。
      我错的这样厉害,竟已没有半分回头的余地。
      “阿阑,你之前说,倘若不用心,便不会这样难受了。我当时还觉得,一个人倘若是没有了心,这日子过得该是多没滋没味啊。可是现在我却想,酸甜苦辣,我尝的也太多了……”
      兰妃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最后意味深长地说:“可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是年,淮南大丰;靖北蝗疾;沧东物贵,岭西疫重。可是怎样呢,芸芸众生,咬着牙,吞着血,含着笑,攒着泪,总是要过下去的。世间哪里有轻易走绝了的路?
      勖儿满月宴的那一天,举宫来贺。我又再见到了凌墨颜,诚如兰妃所言,凌侍君依旧是凌侍君,旁人的冷言冷语于他无伤半分,天子的恩重如山于他一如既往。
      我听旁人窃窃说:“这凌氏也是有脸,什么样的场合也都敢来。”
      便有人劝这位道:“你且小声些吧。陛下自登基以来,就从未有盛宠如此之久过。纵是个男子,难道你就不长心了?这位若是对你有了怨憎,怕是比几位娘娘都容易弄死你。”
      这两位窃窃私语的时候,我正向陛下告了不适准备回宫,这阖宫的热闹我着实消受不起。然而不过一个花栅的间隔,听她们言语便仿佛听旁人的故事一般。鸣玉见我深色沉着如霜,便想搀着我回宫。可我却仿佛醍醐灌顶一般,转头又回了清晏殿。
      兰妃见我又回来了很是惊奇,自起身迎我时不客气地掐了我一番。
      我只能忍痛道:“勖儿是我亲儿子呀。”
      这个理由也算是过得去。
      我方才离去时,凌侍君还老老实实地在清帝一侧坐着。待我回来时,却也不知是谁起得哄,又或者这厮自己起了兴,他竟将一身宽袍大袖的白衣换了一套海棠红的剑装,下了场献艺舞剑。我这才知道原来除了那胡姬,后宫之中竟还有人能将剑舞得这般好看的。
      我缓步轻移至清帝身旁我的席位时,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殿下的胡姬。昔日艳冠荣宠一朝被他人所夺,这胡姬也不过是万紫千红中最不起眼的一朵,当年旁人的羡恨失落,如今在她的面上眼中也是无出其二的,恐怕是眼下这才省得,原来没有人能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只是这恩宠是被一个男子所夺,怕也是此生意难平。
      因着是勖儿的满月宴,因此清帝身边的主位总算是有我的一席之地。对于我的去而复返,清帝仿佛也是不甚意外,只问了句:“外面可是太冷了些?”
      玄冬时节,哪里有不冷的。我正好也顺势说道:“臣妾这脑子也是愈发不济事了,出了门才记起氅衣落在这儿了。”清帝便笑了笑:“朕听闻民间有俗语,‘一孕傻三年’,但看看整个宫里,你大概是第一个蠢到朕眼前了的。”我心里一面问候着高祖,一面应着是,一面又娇声说道:“陛下不体谅臣妾辛劳,却还说臣妾愚钝。这大概也是宫里独一份了罢。”
      换做三年前我刚入宫时,怕也是不肯信,有朝一日我能如此拿捏姿态的说话。旁边的皇后撷菜时没忍住呛了一声,钦皇贵妃抬了抬眼皮去觑我一眼,贵妃程氏十分直白的愣住以表怀疑,瑜宸妃充耳未闻的假装无事发生。
      清帝纳罕道:“一月不见你倒活泼了许多?很有当年风范。”我听了,只柔柔一笑,尚还嫌火候不够地斟了一杯酒奉给清帝:“还是多谢陛下的恩泽。”
      白玉杯盏由我亲斟,双手奉至清帝面前还未停稳,便被一道江海清光似的剑影击碎了去。
      残酒落了我满手,玉杯却碎的零落不堪。我转过头去,三尺青锋距我不过鼻息之距,于清帝亦是大不敬之举,一时殿内静得落针可闻。然而持剑那人却面染绯色,高高束起的螺髻曳荡其后,鬓发不知因是醉是汗的缘故,濡在他的额角鬓边,一身海棠红的艳色衬着此人的醴色相映成辉,几乎教人忍不住称一声好一副美人醉酒舞剑图。
      清帝却并未露出半分不悦的颜色神情,家常便饭似的弹指轻敲了剑身,叱道:“什么场合,也这样胡闹。”凌墨颜闻言轻轻偏了偏头,那眸光,似是在醉意里又沾染了两三分冰雪意气,最后展颜一笑,任由清帝将他的剑弹了开来,喃喃地说了一句:“真是无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慕柠】雪满长安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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