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桥》阿瑞

2、第二章

　　李钟皱着眉头，仔细把脉。刘班主在旁边半哈着腰，小心盯着李钟的脸色，屋子阴冷头上却出了一层细汗。
　　半晌，李钟说：“我看不但受了风寒，倒像有外伤似的。”
　　“是，是”刘班主连连点头，掀开被子，“您老说得对。他是有伤，在背上。”
　　李钟示意秦杨帮忙，把人翻成侧卧，撩开衣服。果然，一道深红色的血痕划过后背，周围还有大片青紫。
　　李钟伸手探了探，点点头，说：“看着不大，其实很深，怕就是这伤闹的。等我去拿点儿药来敷上吧。”说着，站起身，走出屋去。
　　刘班主放下一半心，帮病人掖好被子，冲秦杨讨好地笑笑，问：“钟大侠说不碍事？”秦杨一笑，说：“他姓李。天龙派的金创药在江湖上很有名的，你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凤来是我们班子的头牌呢，他要是出什么意外，大家都喝西北风了。”
　　“凤来，好俗的名字，倒和他的行当挺相称。”秦杨在心里摇摇头。
　　屋里沉寂下来，秦杨若无其事地站着，刘班主觉得旁边这个人年纪虽轻，却有种沉稳从容的气度，隐隐给人压迫感。所以拼命想找些话来说，却不知如何开口。
　　秦杨看出刘班主的窘境，问：“他的伤是怎么弄的？得罪谁了？”
　　刘班主答道：“嗨，也算倒霉。雪太厚，压断了一根粗树枝，正好挂到他，谁想到那么严重呢？当时还有人给他挡了一下的…，对了，还得让李大侠给那小子看看。”他提高声音：“四喜，四喜…”
　　从门外挤进一个人，个头不矮，瘦的厉害，脸大概只有巴掌大，破旧的棉袄穿在身上逛里逛荡的，只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透出股灵气。“班主，您叫我？”
　　“干什么去了！”刘班主的笑脸换成一块木板，骂道：“没看见都忙着呢。养你这么个闲人，真是祖宗积德。”
　　四喜怀里抱着一捆木柴，低头走过来，说：“我看屋里太冷，出去找了点儿柴火。”
　　秦杨看他的步伐，竟是有点瘸，问：“你的腿受伤了？”
　　四喜放下木柴，躲闪着秦杨的目光，摇摇头。
　　刘班主不耐烦地扯了他一把，说：“他的腿早就废了。前儿用胳膊挡了那树枝一下，您也给点药吧。要是连胳膊都废了，人干脆也别活着了。”
　　秦杨心里微微有气，刘班主把话说得如此直白，让人听着牙碜。“角儿”生病是大事，跟班受伤就是活该。况且人家还是因为救人受的伤。他冲四喜招招手，温言道：“过来，让我看看。”
　　四喜斜着身子走过来，尽量避开班主，将右臂伸给秦杨。手腕倒还结实，只是细得不盈一握。他用左手拉高衣袖，露出臂弯处的肌肤。
　　秦杨心里微沉，那伤处未免肿得太高了些。他两手握住臂弯两端，轻轻一错。四喜咬住嘴唇闷哼一声，额头马上见了汗。
　　“恐怕伤着骨头了。”秦杨看了一眼刘班主。
　　刘班主皱起眉头，一脸的丧气：“你说你干什么什么不灵。挡树枝吧又挡不严实，自己还…”
　　四喜喃喃地说：“没事，没事…”
　　秦杨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说：“这么着，我带他去前院上个夹板。等钟叔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有什么缺的少的，你也跟他讲，他是这院的管家。另外，住在这的规矩，他也会跟你们说，可得记住了。快过节了，别弄出不痛快来。”
　　“是，是，是。”刘班主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您看，多亏了您。不然，咱们还不得冻死在林子里。你真称得上侠义无双…”
　　秦杨懒得再和他多说，拉住四喜的左手，向门外走去。

　　李钟回来，没见到秦杨，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问起。他拿出一瓶伤药递给刘班主，嘱咐他给凤来敷上，又说：“我已经吩咐厨房，待会他们把煎好的汤药送过来。这几天给他吃些清淡的，烧退下来就没事了。”
　　刘班主千恩万谢，免不了又夸起千龙派的诸位大侠如何侠义无双，救人于危难。李钟好脾气地听着，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和蔼笑容。他也不着急走，而是坐下来和刘班主拉家常。
　　在问了些旅途风景的闲话后，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床上这位名角身上去。李钟感叹：“养这么个角儿也得不少钱呢吧。”
　　“是啊，不过值得。”刘班主很有些得意，“凭他那相貌，那唱功，有的是大班子请他。不过，他倒没说要走。说到底，我对他真不错，无论到什么地方，住得好，吃得好。他好清净，我天天蹲在门口替他挡人，推堂会帖子。我也不容易。”
　　李钟笑着点头：“干什么都不容易，这么多人指着你吃饭呢。对了，他有多大？”
　　“二十不到吧，”刘班主略有些犹豫，“唉，养他一个还得搭着养个闲人呢？”
　　“谁啊？”
　　“他一个跟班儿，以前好像也是个唱戏的，唱武生？登台时把腿给摔断了，接得不好，瘸了。凤来跟我讲好的，有他唱，就得给那位开份儿银子，赏他口饭吃。”
　　“凤来是个厚道人啊。他们俩来你这儿几年啦？”
　　刘班主掐掐手指头，“有一年二个月了吧。也不尽然，凤来好像也不怎么喜欢那小子，我看他对那小子动过手。人穷志短，谁让他是吃软饭的货呢？”
　　正说着，有人端了一碗汤药走进屋来。李钟就势站起，说：“快天亮了，吃了药你们也歇歇吧。我也回去睡会儿。”他又淡淡瞥了一眼凤来，然后冲刘班主拱拱手，从跨院走出来。转过院墙，从暗处闪出一个人影，李钟没有停步，只是朝身后侧了下头。那人影微微点头，又隐藏回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