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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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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锦将目光移至声源处,瞳仁猛然缩紧,目光竟有些呆滞了。
那是怎样方能形容的美景啊,柳叶般纤细轻柔地眉,碧水般空明温润的眸,那是江南女子所独有的雅然韵致。青丝如瀑悬,墨色延伸至脚踝;鬓发垂落胸前,与领口金色祥云相映成辉。她端立于书架前,捧一本书,微微侧过头看向来人。
肤似白璧,发如浓墨,衣如云霞,金色滚边,那眉眼,那琼鼻,那粉唇,噢,好一副倾城美人图啊。
“你,就是廉璃?”南宫锦脑中嗡嗡作响,声音便有些飘然。
“是。”美人一愣。
“幸会幸会。”南宫锦挠挠后脑勺,又恼羞成怒的自拍额头,这种傻气的动作向来只有大哥犯傻时才会做。想她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即便是犯傻也绝不能这般低劣。
“幸会?”美人凝视着南宫锦变幻多端的脸,微蹙眉头,思索她话中深意。
“啧,美人姐姐,我这样叫你不会被斩首吧?”南宫锦目化双月,整一副登徒子模样。
“入了宫,理当唤朕皇上。”廉璃紧锁眉头,并非在她控制之内的场景令她心底隐隐不安。
“南王家来的是位郡主,让你不高兴了是吗?”南宫锦神色一肃,语气颇有几分不悦,“您等了好久的,只怕不是南宫郡主,而是南宫世子吧?”
“不。”柔和的目光如水一般,仿佛能令人融化其间,清朗明澈,可是,这样清澈的眼神,何尝又不是面前这位君王的伪装呢?“倘若非要寻个究竟,不如说,朕等的是‘南宫’这二字。”
“‘南宫’?‘南宫’可不是什么好字,功高震主,如今标记着奸臣之名,只怕在京都,也绝无人欢迎吧?哦不,这大袤的天下,又有几人不骂一声‘狂妄’呢?”即便是面对着大袤的君主,南宫锦却半些惧意也无,闲散地坐在御座上,动作散漫,却散发出极为桀骜气息。
“没有南宫家,又何来的大袤?南宫一族虽为天下诟病,但朕听说,桑盈以南,哪怕是南疆,也从没有人说过南宫家的半句不是。”廉璃垂下眼帘,轻声道:“反倒在大袤别处,民怨甚重。”
“美人姐姐不会是想说,我南宫家以大军威压,壅民之口吧?”南宫锦双手扶上桌沿,上下打量着桌上摆设。
“自然不是。”廉璃摇摇头道,“南宫家据守南疆百年,百姓休养生息,丰衣足食,民心归顺,朕都有所耳闻。”
“啧,美人姐姐的话算是在肯定我南宫家百年的努力成果?我这么认为不算错吧。”南宫锦侧过头,迎上廉璃的目光。二人的眸子一般明澈清亮,廉璃流转着一分典雅,却也输了南宫锦一分明媚。“我向来愚钝,若是有什么话外之意不能揣测出来,还请谅解则个。”
“郡主若是愚钝,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称得上聪慧呢?”廉璃轻笑道,“南宫家的明珠,又怎会平凡呢?”
“我身体中流淌着南宫家族的血,方才叫做‘南宫’,不论是身为百姓的‘南宫’,还是南王‘南宫’,于我来说都是没有差别的。皇上只见明珠不见南宫锦,不说也罢。”
“明珠郡主与南宫锦,不是同一个人吗?其间又有何差别?”廉璃将手中书籍放回书架,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好奇。
“身在南王府,就背上了‘郡主’这样的称号,可这样的东西原本不是我的,至少不是依靠自己的能力所得到的,脱离了南王府,我可什么都不是。倘若不是‘南宫’二字,只怕您这一生都不会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吧?”南宫锦语气淡淡。
“身为君王,肩负万民。若没有‘南宫’二字,虽不知你姓甚名谁,但总归在那万民之中。”廉璃一怔,继而轻声道。
“呵,万民。”南宫锦笑道,“明珠与鱼目混作一处,大多也是留明珠而弃鱼目,难不成您要说您肩负着鱼目,便将鱼目精心封存起来?”
“锦,也不是百姓能用得起的呢。”廉璃敛眸沉默片刻,继而轻笑出声。
“美人姐姐,你也太较真了吧。”南宫锦起身,大步跨至廉璃面前,道:“美人姐姐不是在世尧舜么?在这大好的尧天舜日之中,咱小老百姓享享这锦绣山河,也不过分吧?”
“尧舜?”廉璃苦笑一声,“哪里有尧舜在世,百姓唉声载道的道理?”
“啧,这似乎不像是从皇帝口中说出的话呢。”南宫锦摩挲下巴,疑惑道,“我一路走来,百姓不是各安其事,自在得很么?”
“那样的场景,官员们怎会让郡主知晓。”廉璃的目光越过南宫锦,停驻在夕阳投映下的一方青砖。
“啧,皇帝不都是强势而且不可一世的么,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气短呢?”南宫锦若有所思,道:“难不成我到皇城,并不是做质子么?哎呀,这种事情似乎不大光彩,换个说法吧,我到皇城不是来过好吃好喝悠闲惬意的生活吗?”
“郡主一路舟车劳顿,只怕也累了。且往霜华宫稍事休息,今夜便为郡主设宴洗尘。”廉璃道。
“哎呀,美人姐姐若是不愿意说,咱也不多问。对了,霜华宫从前住过人吗?”
“父皇在世时,有一位宠妃住在那里。”
“殉葬了?”
“是的。”
“也就是说,死过人?”南宫锦声音有些紧张,“能不能换一间。”
“秋露宫、春霖宫、宿隐宫……”
“哪一个没有冤死鬼。”南宫锦打断道。
“皇宫之中,每一寸土地都有冤魂。”廉璃盯着南宫锦,神色有些古怪。
“不,不是吧?”一声惊呼,南宫锦挎下脸,“可真是处处惊魂啊。”
“宫中若是有什么秽物,也只是朝朕来的,郡主只管宽心。”廉璃柔声道,既像是安慰,又像是自怜。
“那……”南宫锦窥察着廉璃的神色,欲言又止,最终似下了什么决心,笑道:“霜华宫就霜华宫,啧,这风花雪月的东西,最后还得住上我这个粗人。”
廉璃当下召进女官,吩咐几句,便又坐回桌前,取下一本奏章,逐客之意不言而喻。
南宫锦张嘴欲言,那女官便板着个脸,道:“下官这便带郡主前往霜华宫。”
“姐姐怎么称呼。”南宫锦皮笑肉不笑,眼角瞥过座上的皇帝美人,认真的神情给原本温柔的脸增添几分威严,随着阅读微微扇动的睫毛却又令静态的景物生动起来,啧啧,哪怕是这样看着,也十分惬意。难怪爹爹和哥哥们爱在府邸里养一堆美人呢。
“下官叶荷,郡主可以动身了吗?”女官叶荷面色如铁,对眼前这位郡主印象大概坏极。
“啧……”南宫锦修眉一挑,正欲反唇相讥,又见她满面厌恶之色,顿时连多说的兴致也没了,懒懒地道:“便劳烦这位姐姐了。”
怏怏地随着叶荷走了几步,在快要行出殿门时忽然停下,转头道:“我想喝百花酿。”
“百花酿?”廉璃稍一思索,便想起来。那是南疆极有名的美酒,相传要集齐一年中百花,以特殊手法加入酒曲之中,又以当年的春露、夏霖、秋霜、冬雪做引,窖藏四年方能开封。其色如清泉,清冽明澈,其香馥郁,如百花齐绽,其味甘冽清甜,回味悠长。
此酒存世极少,其因有三:其一,百花入曲的手法向来是各家不传之秘,外人极难得知;其二,南疆四季如春,春露夏霖倒是好找,秋霜便十分难见了,更何况冬雪呢?可若是到北方去寻雪,这一年的花便也难收齐了,若非极好的缘法,哪里能两相兼顾?其三,搜集而来的水许多得保存几个月,倘若出了一丝差错,到了冬天早已腐臭不堪,哪里酿得出酒来?
“连皇宫这样的地方都没有吗?”南宫锦看见廉璃的神情,叹气道。
“那可不是什么俯拾即是的东西。”廉璃答道,“人力有尽,即便是皇宫也有力所不逮之时。”
“啧,这东西原来是稀罕货啊。”南宫锦摸着下巴,精光一闪,道。“恩,那我先走了,皇帝姐姐早些休息。”
廉璃这回头也不抬,点点头算是回应。
南宫锦自个儿也觉得没趣,便当真随着叶荷走了。
大殿重又回复威严肃穆,廉璃放下奏章,靠着椅背揉起额头,颇有一种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感慨。这明珠郡主与暗探禀报的资料相差甚远,令她着实想要请南王辨明郡主真伪,又或是明珠郡主半道上给人顶替了去。
大殿的清寂初初恢复,大殿外却传来更为放肆的呼喊,廉璃下意识地捂住眼,额上突突直跳。皇城百年威严,可别毁在这一朝。
“哇啊啊啊,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此路过,留下、留下、你给我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