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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孝子(三) ...

  •   “昭儿,你别怕,我来救你。”一个女子一双细弱的玉手去拍庭昭臂膀上的火。可是,忽来一阵狂风,那火却缠上了她的手,她痛的尖叫起来。赶来的下人吓的赶忙跑到后院的古井打了一桶水,浇灭了二人身上的火势。
      她跪在地上,脸上被火炙烤的黑灰一片,连发丝也烧焦了大半,她紧紧抱着瘫坐在地上的庭昭,湿漉漉的水珠顺着她的额角淌下,和泪水融合在一起,那青丝被风吹起,她的额角有一道可怖的紫红色疤痕,细细密密的就像蜈蚣的脚,一直到太阳穴才止住。一双储满泪水的眼睛中满是惊恐,那鼻涕也被吓了出来。只是,她却义无反顾的挺起了胸膛:“二伯,求你不要打昭儿了,你不可以打他,他还小。呜呜……”
      “你闪开,你快走开,我今日就是要打醒这个不孝子。今日我便断了他的银两。”沈老爷一把推开跪在地上的女子,他像发了狂一样的咒骂着眼前的不孝子,可是庭昭却没有半点讨饶之意。那地上的女子紧紧缠着他的腿,沈老爷面露难色,手中的棍子忽然变的不忍心了。可是,看着眼前的逆子,心中的愤怒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在混乱中地上的女子挨了一棍子。
      “够了。够了,受够了。”庭昭忽然大笑起来,笑声实在有些可怕。
      “大伯家变成这个样子还不够吗?”庭昭带着哭腔有些悲愤的大声吼着,他从地上忽然站了起来,他看着父亲的眼,仿佛瞬间便要吞噬眼前这个年迈的父亲,他的眼神冷酷的就像冰,沈老爷怒目而斥,他的浑浊的眼珠中不知为何落下一滴清泪,手中紧握着的那迟疑的棍子却还是狠狠的砸落下来,他明明还不解气,可是心里不知为何会比挨打还要痛,他只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驯服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的儿子。
      沈老爷那剧烈起伏的身子骨仿佛只来一阵风便会倒了似的。庭昭的肩膀一沉,棍子断成了两截,一端滚落到父亲的脚跟前才停了下来。庭昭好像一头狂暴的野兽,那浓密的一头长发在风中飘散开来,他似一只孤魂野鬼,跌跌撞撞的未走几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我的昭儿,你醒醒,睁开眼看看娘亲。你怎么可以撇下娘呢?”
      庭昭的嘴中嗫嚅着, “爹,不要……断了……我的银两。”庭昭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正是自己的母亲,一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头上插了一只翠绿的钗,神态却是祥和富贵。
      “当初真应该断了你的银两,我真后悔这般疼你,如今你不好了,你爹爹便把这笔帐算在我身上。你小时候多乖多听话,如今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娘的话也不听了,如今你不是三岁小儿,要打便打,打了便会马上改。如今三天两头的在监内惹是生非,还整天和那些官宦子弟混在一起,那尚书大人的孩子祭酒大人总不敢得罪于他,我们沈家家中无人在朝野,有谁会替我们撑腰?”
      “你别怪娘罗嗦,你爹爹若不是当日用那重金求得的紫河车献给那祭酒的儿子,治好那孩子的顽疾,祭酒大人怎么会买他的情面?祭酒也是重恩情之人,我们沈家怎么可以让人家难做?你若是落得个流放烟瘴之地,那娘也不活了。”
      “娘,你胡说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在你眼前吗?”庭昭在床上翻了一个身,沈夫人帮着他把褥子垫在他的腹部,他趴在床上,屋子里窜来一条黑影,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庭昭伸手把袜子扔了出去,正中那团黑乌乌的东西,正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黑猫,鼻子上有一抹白毛,四蹄踏雪,只是现在碧绿的瞳孔上半掩着一只白布袜子。
      “词姐姐呢?她还好吗?”庭昭看着那只黑猫,有些焦急的抓着母亲的胳膊道。
      “你也知道,你大伯家的事一直是你爹爹的一块心病,你怎么可以揭他的伤疤。难道你想你爹爹和大伯一样吗?这几年来你爹爹遍寻名医,自己也制了这么多的药,散尽了好些家财,可是,词儿的病时好时坏,却怎么也不见好转。”
      那黑猫用脑袋不停的蹭着庭昭的身子,显得特别亲热。忽然蹭到那被火烧伤的右臂,一阵钻心的痛,可是看见自己的母亲在跟前,庭昭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只能借势揉着着那张团子般的大猫脸,逗趣的对那黑猫唤道:“小阎王,快去找词姐姐来,顺便去把那天煞的臭小子找来,小爷今天心情可坏的很,正愁没处发。”
      “你这孩子,怎么脾气这么暴,和你爹一样的牛脾气。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呀!有时就该服声软,又不会缺个胳膊少个腿的。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海牙说因为打晕了少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所以想让别人把他打晕了,可是没人愿意这么做,只能自己打自己,可是砸坏了打水的水桶,也没有晕过去。若不是你爹阻碍,真怕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这孩子一根筋的时候还真像你。”
      庭昭嬉皮笑脸的回道:“这个笨蛋,活该!谁让他用那么大块的石头砸我。不过,娘,你这是损我还是夸我。你快帮我揉揉,要是我被打傻了怎么办?”
      沈夫人看着庭昭的一双手,刚包扎过的绷带上还有血丝渗透出来,有些担心的把烛火执到庭昭的脑门上方,仔细查看着伤势,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笑道:“变成傻子也依然是我的昭儿,若是谁欺负我的昭儿,娘可以拼了我的这条老命。你瞧你全身上下都是伤口,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疼。你在娘肚子里那会就爱踢我,折腾我。或许我真的前世作了孽。”沈夫人的眼眶有些微微潮红,在她的记忆中她的昭儿似乎永远只是那么小。
      “这药是你爹爹亲手替你上的,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做爹妈的不都为了孩子嘛,你今后的路还长着呢!等你到了爹娘这个岁数你总会明白的。”沈夫人知道庭昭不是记仇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父亲,她亲手炖了一大锅的桂花酒酿圆子,又留了两碗在庭昭的房间内。只因幼年时候的庭昭被挨打后,总是哭着要喝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吃着吃着,泪花也散了,鼻涕也不抽了,眼晴也眯成了猫儿样的一条线,他总是这么容易哄,不一会就不哭不闹了。
      沈夫人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咽下大半碗,才依依不舍的回了自己厢房。庭昭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那黑猫不知什么时候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引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那人正是沈词。
      她的手中也端着一小碗的桂花酒酿圆子,她一屁股坐在庭昭的床沿边,那黑猫一跃而起,用乞求的大眼珠子盯着庭昭,“小阎王,你连这甜圆子都要闻一闻,吃一吃,真是只馋猫,亏我赏你这么威风的名号。”最终还是拗不过这只紧紧贴着青花瓷碗边的馋猫,他喂了一个小圆子给它,那猫只靠近闻了一下便竖着尾巴走开了,它趴在床的另一头自顾自的缩成一团睡着了。
      “昭儿,果子监好吃吗?”沈词捧着那碗酒酿园子,吹着气边小口的咬着。
      庭昭听到沈词把国子监念成“果子监”忍不住大笑起来,不小心呛到了,他咳着:“酸酸……辣辣……苦苦的。不同人会有不同的口味。斋长那小子是无花果,连风那小子是冰丸子,仕远这小子怎么最近变成青梅子了,变得还真多,轼郎是……。”
      “我还真羡慕你。每天可以吃到那么多好吃的东西,酸酸……。”
      “呵呵,我情愿是你。爹总是看不惯我,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反正我做什么都是错。”庭昭从床上跌跌撞撞的爬了起来,坐到桌旁,他放下手中的碗来,一手撑着脑袋,一手用剪子剪着烛花,那烛火忽明忽暗。末了,不耐烦的直接把那长长的还未燃尽的灯芯掐掉了,那火光忽然又变的明亮起来,手上却又被烫红了大片。
      “抓住它。”
      一只扑闪着绿色翅膀的大蛾子从两人眼前拂过,在空中旋了几个圈,庭昭站起身来,轻轻挥了挥衣袖,那蛾子掉落在他的手心里。
      “你怎么比我还高了。”站在庭昭身后的沈词不停的伸长胳膊,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这个高高的少年,她是不明白明明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庭昭,怎么会在一夜之间长的比她要高出好几头。
      “谁要你这么不爱吃饭。只吃这么个青花小碗。”
      “它死了,坏昭儿,是你杀了他。”沈词指着庭昭手心中的那只大飞蛾,忽然抽泣起来,她不停的跺着脚。
      庭昭笑道:“你往我的手心里吹口气,快!”
      沈词幽幽的吐出一口气,那蛾子从他的手心里一跃而起,翩翩起舞一番,在红色的火光下散落下一片片碧绿色的粉末。只是,不待及沈词手舞足蹈的拍手叫好,那飞蛾冲着烛火而去,没有一丝迟疑,只听得嗤嗤作响,传来一股腥臭的异味,那美丽娇艳的翅膀便已经燃成了灰烬。
      “飞蛾扑火,即便知道是死,它却还是要去赴死的。我怎么能救得住它。我真的从未怕过死,可是我却真的讨厌死。”庭昭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看着那被烧焦的绿蛾子,他陷入了森森的黑暗,一种无力感包围着他,让他有些乏了,他似乎想起一些很久以前就已经遗忘的事情。他看着手背上的那道伤,他的尾指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直到手心才停下。让他的心有些发颤,可是,忽的又不再愿意想了。
      “我不要死,我不想变成它一样,为什么一切都变了。”沈词忽然扬起脸来,她的脸上还挂着一串泪花,晶莹而又苦涩。那道触目惊心的蜈蚣疤痕在烛火下愈加可怖。庭昭不免有些心生疼,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悠悠地道:“沧海桑田,物犹如此,更何况是人,世界上虽然没有永远。可是你要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永远是我的大姐,只要你不变,我也不会变的。”
      “来,我们来剪烛花。我的宝贝你可一定要帮我藏好,我就知道只有放在你那儿才最安全。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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