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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五射(一) ...

  •   窗外下着雨,廊下传来雨滴声,给闷热的天气带来了一丝凉意。今天由于下雨所以仕远早早回来了。难得看到皓仁也会有写字的时候,仕远有些奇怪。

      “下雨天没见到姑娘吗?”

      “大半夜还不睡。”

      “这就是斋长的命。”只见烛光下的皓仁正拿着毛笔不停的书写着。

      “我们斋最头疼的就是你和九命猫了。”

      “做斋长也不错,可以一个人睡一间号房,而且最重要的是听展明说,斋长可以多些俸禄。”

      “难道你家还会缺俸禄?”

      “怎么可能?那是展明的意思。”仕远这才发现说错话了。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有个脑袋探了进来,接着有条高大的影子便从窗外飞了进来。

      “说曹超曹超就到。”皓仁有些烦闷的道。

      “小子,你要敢在监生册德行录上写我的坏话,我就扒你的皮,拆你的骨。”说话的正是庭昭,只穿了一件衬衣和下裤,连袜子都没穿,手里提着鞋子。头发散落在肩上,他的轮廓粗看异常粗犷,可是细看却又非常俊秀,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死的九命猫公子吗?”

      “本公子怕过谁?”庭昭挺起胸膛傲气的回答。

      皓仁忽然停下笔,把笔搁在笔架上面,看了看眼前的庭昭,那把势不可挡的扇子又打开了,“让我猜猜,你此行的目的,不是你的本意,该不是祭酒通知了你的家父。”

      “怎么可能?”庭昭大笑一声,可是心却虚了大半。

      “怎么不可能,你父亲还为此大骂了你一通,祭酒是看在你家父的面子上才饶过你,你家父要断了你的银两,所以你不得不屈服。”

      轮到庭昭不停地咳嗽,皓仁的扇子越扇越快,他说话的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母亲为此哭哭啼啼,是你父亲逼你来的,你实在无计可施,所以才有求于我。”

      “所以你怕你家父。”皓仁的扇子终于停了下来,皓仁一幅淡然的样子,脸上没有挂着一丝得意的嘲笑,好像在陈述一件客观发生的事件一样,而他只是依着旁白念而已。这让一旁的庭昭有些坐不住了,若是对方取笑自己,那样就完全可以有出手揍对方的理由。可是,眼下的事情显然没有朝着他所希望的方向发展,他的士气一下子变弱了。

      他佯装挺起了宽阔的胸膛雷霆般地笑道:
      “怎么可能,我会怕他?”庭昭的话忽然变得没有底气了,“我只是尊重他。”他意味深长的道。

      “你这是有求于人的诚意吗?”

      庭昭一把拖过一旁的仕远,“这是这个臭小子给你的诚意。”不知什么时候仕远的手中忽然多了一盆兰花,乃兰中的珍品。那是庭昭硬塞给他的。

      “世人独爱稀世珍品,珍品只是稀而已,花有何别?只要色香味俱佳,心中自然馨香。只因世人早已在心中分了品级,有人心的地方才有品级,花何来品级之分?人却污了花品,何苦?”皓仁的脸隐没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他抚摸着兰花碧绿的叶子叹息道。

      “你为什么老是说些令人听不懂的话?”庭昭摇着脑袋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谁都帮,谁都不帮。”

      那天晚上相继有好多监生都光顾了皓仁的号房,虽然都没有明说,可是都送了各式各样的礼物,有吃的有喝的有用的,只是希望自己在监生册的德行录上都可以尽可能的美好。皓仁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只是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在德行录上写着。

      次日,若不是仕远叫醒皓仁,只怕一斋之长也要破了规矩。皓仁整整写了几十页才终于完成,由于熬夜的关系,他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臭小子,接着。”门外的正是一身戒装的庭昭,肩上还背了一张弓,看上去英姿勃发。
      仕远接过弓箭,才发现外面的监生都换上了戒装。

      皓仁朦胧的脱下衬衣,光着身子,仕远吓得连忙跑回了矩字六号房。 “你怎么还不换,衣服不都放这吗?”展明指着屏风上的衣服。

      仕远躲到屏风后面才脱掉了衣服,看到自己的身体,他快要疯掉了,他的脸开始一片泛红,他还是没法接受这种事情。

      “臭小子,你怎么还没好。”

      仕远忽然看到屏风那边正有人走了过来。

      “你不会在后面藏了娇滴滴的美人吧?”说话的正是庭昭。

      仕远赶紧披上戒装。脸上却泛起了一片红云,若是皓仁肯定又被他数落一番,只是,庭昭对此对这种事情总是后知后觉。

      “让我们这群男人好好地出身汗,今天可以沐浴更衣了。好臭啊,我都几天没洗了。”庭昭翻着自己的衣服叹口气道。

      这时,正好连风从外面带着书回到矩字六号房。

      “你这么早又去哪里了。”说完,便伸长手臂,勾着连风的肩膀问道。

      “你真的不知道痛字怎么写吗?”连风冷冷地道。

      “我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庭昭扬着脑袋,一幅趾高气扬的样子。

      连风忽然从庭昭的肩上卸下弓来,拿起靠在墙角的箭,朝着窗外射去,那箭不偏不斜,朝着矩字六号房房门前的古槐树飞去,射中了一片槐树叶。

      “百步穿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说话的正是靠在门口的皓仁,他背着弓箭,手中却飞快地扇着扇子。

      “就这点本事吗?待会儿比试过再说。”庭昭笑着说道。

      监生们聚集在射圃前,纷纷议论着。“先贤孔夫子在《论语》中说过,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躟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

      仕远看到对面有一群监生正练习着,只是却完全听不懂他们的话,模样和他们差不多,细看又不太一样。

      仕远心中的灵魂有些纳闷,展明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仕远背后。“那些日本、高丽、琉球和暹罗派遣来的留学的监生,不是明天才轮到他们吗?难道我记错日子了。”

      传来一阵锣鼓的声音,监生们分列四对,一一轮番上阵。监生要在90步(合180米)之外,连续4次射中标的物。对于整日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读书人却不是那么容易。文弱的书生连拉开弓都有些吃力,别提射中靶心了。

      只是,并不是所有的监生都是如此孱弱,人群中高大的庭昭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他仿佛有种永远无法消磨的旺盛精力,即便是站着也总是动来动去。在监生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九命猫公子应该没问题,你也应该没问题。”展明有些羡慕的看着仕远,一脸愁容的样子。
      可是仕远心中住着的那个灵魂却不这么认为,对于从小从事农活的她而言,从来都没有射过箭,虽然此刻是以男子的身份存在,可是,六艺中的“射”可不是一日而成,而是需要日夜苦练才可以达成的,心里七上八下,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

      轮动庭昭上场了,他挥着结实的双臂,吐了一口气。顿时,刚才那个悸动的年轻人一扫而空。此刻的他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面的箭靶,他的力气非常大,一张弓被拉的满满的,离弦的箭带着强烈的杀气正中靶心。传来监生们的惊呼声,学录在监生册上非常满意的画了一个红圈。
      轮到连风和仕远上场了,仕远倒抽了一口冷气,连风还是这么冷,他的目光也是冰冷的。

      只听得“嗖”地一声,两只箭同时飞了出去,连风的箭是冷的,带着势如破竹的凌厉风声,而仕远的箭却连箭靶也没飞到,就如殒翼的鸟儿一般摔落下来,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声,接着更高一轮的笑声盖过了原来的声音。仕远呆呆地站在原地,炎热的天气自己竟然没有冒汗,只因着心完全凉了,仕远心中的灵魂此刻的心有一种无法明说的愁思,并不是怕那些监生对自己的取笑。只是,实在怕让那位李公子彻底失望了,一想到连日来那个日益毁损的李公子形象,不知为什么,内心深处是那么想要竭尽全力的维护李公子的美好形象,可是事与愿违。一种无力感让他的双肩垂了下去。

      这时,有人从背后拍了自己的肩膀,“不会吧!你的实力怎么变这么差了?”皓仁的脸上却没有表情。

      拉着弓的皓仁的手指异常苍白修长,虽然没有拉满弓,可是比起那些的文弱的书生来说,已经非常强劲了。箭飞了出去,和他的人一样捉摸不定,只是箭射中的位置离靶心实在有些远,确切的说是和靶心完全没有一丝关系,最差实力的人除非拉不开弓,否则不会射到靶子完全边缘的地带。可是,奇怪的是底下的监生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大家一幅见怪不怪的淡然表情,反倒是现在仕远的表情有些突兀,显得特别怪异。

      “恭喜,斋长大人,你的盟友中又多了一位李仕近。”笑声淹没了人群,庭昭挂着满脸的笑容,粗暴的用左手勾住皓仁,右手搭在仕远的肩膀上。此刻左右两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堪,可是却都不想开口说话,或许此刻说话只会招来更可怕的侮辱,庭昭右肩的弓还时不时的晃到仕远的屁股上,就像有鞭子在不停地鞭挞着自己。

      “和我比一场,以男人的气度,拿出你的实力来。”连风从对面向他们走了过来,他的目光中却是非常复杂的神色。是怒不可遏中又透露出一股无限的怜悯,那种怜悯都是冰冷的有些令人头皮发麻,他把把手中的箭扔给仕远。

      “他都输得这么惨了,还有什么资格比。今天我就把他除名,实在太侮辱我们国子监的神射三少。”昭庭把仕远从身旁用力推了出去,生怕他辱没了他们建立的威名,喉咙里发出震天的狂笑声,脸上写满了一股狂傲的气质。

      从灵魂深处竭力想要维护李公子的那个灵魂忽然发出了声音,那是异常坚定地声音:“三日后,与君比过。”仕远挺起胸膛,凝视着眼前的连风。

      “我手受了伤,所以今天才没法让兄台看到我真实的实力,三天后,你一定会失望的。”仕远的脸上写满了斗志,一种激情洋溢的斗志充满了整个本来弱小的灵魂,化为身体中无限的力量。

      “好,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连风冷冷的说道,那种语气与其说是威胁恐吓,更不如说是挑衅,他带着浅浅的笑,他是从来都不会笑的人,可是浅笑起来却有一股非常迷人的气质,即便这种笑是冷酷的,也会让人沉醉。或许这也是他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都说把他除名了,你干吗还要把他拉回来,你这不是和我作对吗?”庭昭瞪大眼睛,显然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极度不满。可是,连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一个人走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此刻不停说话的庭昭反倒是多余的,吵架也是要有人接话的,如果只是独角戏的话,那还不如不要唱,冷冷的连风和动作夸张的不停咒骂着的庭昭在监生中看上去显得格格不入。

      监生们都想要贿赂学录,让他在监生册上画上红圈,可是学录却一副刚正不阿的气度,反倒让围着的监生不好意思来。月末快到了,看着监生册自己的名字后面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一个红圈,大家都有些愁眉苦脸,读书或许还好办一些,入国子监都是经府、州、县每年推举贡生员各一人,经过翰林考试经、书义各一道,判语一条,合格中试者成绩一等的才能入监,虽然有几个荫监是承蒙皇恩才入国子监的官生,可是大部分不管是官僚子弟还是布衣子弟都是经过翰林院考试才入监的凤毛麟角的优秀生员。寒窗数十载,却偏偏重文亲武,这也是他们无法改变的事实,唯有勤学苦练,才能早日升入率性堂。他日方可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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