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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依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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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依白倚在榻上,外衫松松披着,他半合着眼,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
面前的女子正坐在一侧,静默地煮着茶。
热腾腾的蒸气模糊着她面前的视线,只留下一片朦胧的白色。
萧依白听到水沸腾的声音,茶被慢慢灌进杯盏中,然后伴着轻微的脚步声,水波轻撞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中。
“王上,请用。”她如是说道。
似在预料中一般,萧依白睁开眼,从她手里接过杯盏,轻抿了一口,笑道:“你煮茶的手艺越发精进了,素骊。”
素骊闻言静笑,只道:“熟能生巧,素骊愚笨,只能做这些杂事了。”
他搁下杯盏,与她道:“把你的手给寡人。”
素骊安顺地伸过手去,萧依白细细磨挲着她狭长而温软的手,最终将手指停在她的手腕上。
那里蜿蜒着一道可怖的伤疤,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分外明晰。
“暮秋说你每逢下雨就难受得紧。”萧依白轻抚着那道伤疤,淡笑道,“不如再召御医来给你瞧瞧。”
素骊微微挣扎着收回手,拂下衣袖盖住,笑道:“不必了,早就已经不痛了。”
早就不痛了。
口中虽然如此说着,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当日在王座之下,横颜还未动手之时,华国的弓箭已经离弦,四支箭又快又准,射穿了她的手足。一双足几乎被钉在了地上,鲜血从伤处蔓延开来,在白玉铺陈的地面上慢慢流淌,手腕上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去,洇开了大片的血渍。
萧依白趁着横颜震惊的一瞬间,将他的剑锋推开,闪身到了素骊的面前。
她此刻方觉得痛,痛到椎心刻骨,痛到她几乎要忍不住尖叫。
萧依白将她足上的箭慢慢地拔了出来,又是一阵剧痛,素骊只往前走了一步,整个人便跌了下来。
痛。
她张开嘴,却痛到没有力气说出一个字来。
“你要做什么?”萧依白握着她血流不止的手腕,如此问道。
素骊恍若未闻。
她只望着横颜,与华国的士兵纠缠在一起的横颜。
素衣染血,剑出锋芒。
他在不顾一切地挥剑,轻吕的光芒很冷很亮,刺得她眼睛发疼。
素骊撑出一口气,推开了萧依白,继续往前走。
她的面前是长长的玉阶,一共九级,此刻对她来说却像是九十九级。每一步,都让足上的鲜血流得更汹涌,到了第三级,她几乎已经连爬都爬不动了,身后拖着长长的血渍,鲜血还在从手腕、脚踝处源源不断地往下流。
她听不到横颜在呼唤她的名字,她也看不到横颜焦急的面容——他从未现过急色的面容上,此刻苍白惊慌到让人不敢置信。
素骊倒在了第七级玉阶上,再也没能抓住横颜的一片衣角。
她不知道横颜是如何离开的,也不知道燕国的百姓最后到底如何了,她醒来的时候,只看到静静服侍在她榻前的侍女暮秋。
然而从那一日起,她将终生不能行走。
素骊有些失神,端着壶的手略略有些摇晃,直到萧依白的手抚上了她的面颊,她方回过神来,浅笑道:“王上,何事?”
“素骊,你想回燕国么?”萧依白淡淡问道。
素骊心里一沉,容上却是哂笑:“燕国?如今燕国早已不在,王上何必多此一问。”
“若是在呢?”
“不想。”素骊低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的伤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一个事实:有些人有些事,永远回不去。
“为什么?”萧依白继续问。
素骊默然一笑:“王上希望素骊回去么?”
萧依白伸指托起她的下颌,看了半晌,方露出淡笑,道:“自是不想。”
“王上不想,素骊便不想。”她别开脸,同他一并望着窗外的细雨,“今夜雨势不止,王上还是早些歇息吧。”
萧依白轻应一声,揽住她瘦削的肩膀,眼里的光忽明忽暗,好似多年前那一夜里骤然被熄灭的烛火。
半晌之后,他说:“素骊,今晚陪寡人看一出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