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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未妨惆怅是轻狂 ...

  •   十五那日,一大清早玉琉璃便醒了过来。这礼她是一定要观的,何况萧流尘成礼时还戴着她所打的玉项圈!
      初晨的时候最冷,寒风自窗缝处溜了进来,在屋内打了个转儿,又径自溜了出去。玉琉璃寒得皱起眉头,赶紧抓了件秋衣牢牢地裹住身子,这才起身梳洗——纵然平日里如何地不重颜表,但今日这种场合,那样随随便便地跑过去,太过失礼。
      玉琉璃淡淡一笑,随手绾了长发,合股扭转,结了个流云鬓,以一支玉簪子固定了,又在发髻上插了一支坠珠玉钗。然而,左耳上扣的玉蝴蝶坠子却始终未曾卸下。
      真的……只是习惯么?玉琉璃抬腕,小心翼翼地碰触着那坠子。倘若真如萧流尘所言,他一直都收着那坠子,那么,这是否也表明,他也始终未曾忘记年少时的誓约?
      罢了,忘也罢,不忘也罢,那个誓约永远不会有实现的一日。
      这么想着,玉琉璃不禁惆怅起来,突然就甩了衣裳下楼去了。长长的裙摆飘曳在后面,上头绣的槐花轻轻绽放,孤独地迤逦成一段思念,一段情缘。她跑得快了些,临下楼梯的时候,衣袂飘飘的模样仿佛整个人都飞了起来——就好像当年,从柳树上飘落下来那样。
      那一刻,她的心是疼痛的。
      直到落在了地面上,黄衫女子才定了定神,提起裙摆,向门外走去。岂料刚走到门前,那珠帘突然被人“哗啦啦”地掀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鹅黄衣衫以及一张略显哀伤的素颜——
      “你是……你是……”黄衫女子惊讶极了,怔了许久,才低低地唤了一声,“璎珞姐姐……”

      * * *

      十一月十五,晴空万里无云,风和日丽。
      萧流尘与楚朝歌的喜堂不在楚家,而是在游船上——这也是贪玩的萧流尘想出来的主意,她希望能够在她出阁的时候,好好地游览一下西湖。而且她也喜欢在一片湖光山色里成礼。
      苏子宣站在窗棂下,默然不语。自上船那一刻开始,他便一直在搜索着那抹浅黄的身影,然而,她竟然没有来!
      那沧海阁的主子,那与萧流尘情同姐妹的女子,她——竟然没有来!
      按理说,她应该到场,即便是不能来,也应该托人捎一声祝贺。但是她竟然没有来,也没有托人带任何消息过来。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么?
      想到这儿,苏子宣不禁微微心悸。
      新娘子被喜娘扶出花轿上船的时候,那举手投足间的风致,迷了所有人的眼。特别是项上那挂“人月圆”,更是引了无数人的惊叹。再配上楚朝歌选的嫁衣,和苏子宣所赠的凤冠,一路环佩叮当地走过来,长裙迤逦,虽看不到脸,却已感觉到了极致的妩媚——萧流尘,那个总是一身红衣的俏皮女孩子,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地蜕变成了一个高贵的女子,楚朝歌的新娘。
      楚家的长辈们端坐堂中,整整齐齐地坐了一排。
      苏子宣知道,他们对于这场婚事是不怎么赞同的,但不知怎的,还是让他们成了亲。
      就在新娘走到新郎身边时,突然,“呛”的一声,一道寒光闪过,在场之人无不震惊——新娘子竟从衣袖里抽出一柄极细的剑来!
      “你要做什么?!”原本站在窗棂的白衣公子抢上前去,企图夺去她手中的剑。
      然而,萧流尘却将剑倚在身后,笑道:“子宣哥哥莫急,我并不想伤害任何人。”说着,她看了站在一旁的楚朝歌一眼。
      楚朝歌也从衣袖里抽出一柄模样相似的剑来,微微一笑。
      “这两柄剑,一柄叫‘隐世’,一柄叫‘绝尘’,是我和朝歌一起寻到的。”隔着盖头,都能感觉到萧流尘的笑意,“如今要成亲了,这定情信物自然少不了。”
      听到“定情信物”四字,苏子宣蓦地一震,缓缓地,缓缓地将手放在心口,感觉到冰冷的玉蝴蝶坠子正贴着他的胸膛。
      萧流尘走到楚朝歌身边,突然横剑在手,道:“朝歌,你若负我,当如何?”
      楚朝歌目光深邃,看定她,淡淡道:“皇天在上,我楚朝歌若负你,定死于这柄绝尘剑之下。”他说得如此淡漠,却又如此决绝,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好!”萧流尘点了点头,笑道,“有你待我如此,夫复何求!”说着,她突然毫不留情地回手一剑,锋利的剑刃划过她的左手,鲜血立刻就涌了出来。
      众人惊呼不已,几个楚家的长者更是摇头叹气,却又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是叠声说新婚之日见血极不吉利。
      然而,萧流尘并不管这些,只是对着楚朝歌,缓缓举起流着血的手掌,道:“萧流尘愿嫁楚朝歌为妻,今生今世,不离不弃——鲜血为凭,伤口为证。”
      方才的骚动立刻平息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红衣如血的女子,虽然看不见她遮在盖头下的脸,却也可以想到此刻她脸上的决绝。
      楚家的长者脸上不再有埋怨之色,皆是一脸崇敬地看着她——楚朝歌娶得如此奇女子,真是三生有幸了!
      “不用它们作为凭证的——我相信你的。”楚朝歌握住她流血的手掌,柔声叹道,“我就料到你会做出一些惊俗骇世的事儿来,果不其然。”他拿出一块帕子,轻轻地给她包扎了伤口,又道,“所幸划得不深——记得,下次别再这么伤害自己了。”
      萧流尘微微一笑,道:“我就是喜欢惊俗骇世,你奈我何?”顿了顿,又说道,“而且,我若不是如此决绝,又怎能让你记住我?”
      楚朝歌苦笑道:“就算你不是如此决绝,我依然会记得你的——即便是喝下孟婆汤,也不会忘记。”
      苏子宣看着他们旁若无人地说笑,突然就被感动了——曾几何时,玉琉璃也是如此决绝、如此固执。
      倘若能够如萧流尘这般敢爱敢恨,那么,他们的结局,是否会像他们这样圆满?
      她依然戴着那一只玉蝴蝶坠子。
      那么,她是否,依然记得他们的誓约呢?
      成礼后,本该去休息的楚朝歌走过来,疑惑地问道,“苏兄,为何不见玉姑娘?流尘说她一定会来的呀!”
      “我也不知……她为何失约……”苏子宣苦笑,转过头去看西子湖里的湖面。西子湖水依旧是那样恬静,湖面上的残荷也快败得差不多了……
      如今,也没人会再指着它们说要“留得残荷听雨声”了……

      * * *

      沧海阁里,却全然是另一番情景。
      梨花木的桌子边上,两个同样黄衫的女子相对而坐。面前的茶盏似乎已经放了很久,已然凉透。然而,二人竟是兀自想着心事,相顾无言。
      许久,璎珞才缓缓开口,不无哀伤地说道:“夫人……病故了。”
      闻言,玉琉璃惊得站起身来,却不小心扫到桌上的茶盏,“啪啦”一声,跌落在地上,碎成了好几片。
      “……何时去的?”玉琉璃闭上眼,两行清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母亲……居然就这么去了……甚至没来得及让她见上最后一面……
      “就是前日。”见她落泪,璎珞的眼泪也缓缓地流了下来。
      “那……她可曾说些什么?”想到母亲的苍颜白发,她就心痛——苍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夺走了爹,又让娘白了头发……如今……如今竟让她就这么去了!
      璎珞抹去眼泪,低声道:“夫人临终前说……说……浮生苦短,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她有生之年一直没有勇气去找他,等到终于想通之时,他早已辞世……夫人说,小姐不必再顾虑什么了,倘若不喜欢经营沧海阁,便废了它……小姐应该按着自己的意愿做自己喜欢的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爱自己想爱的人……”
      听了这番话,玉琉璃又是一震,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飞速地滑落下来。
      “夫人说……夫人说她希望小姐别像她那样……夫人说……小姐一定要幸福……”璎珞低声说着,忽然就从怀里掏出件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梨花木的桌上。
      那是一块玉佩。
      玉面上纹理清晰纠结,却是残缺的——残曲。
      苏子宣当年给她的残曲。
      母亲当年强行收去的残曲。
      这么多年来,她始终未敢要回来的……残曲。
      看着那块依旧晶莹剔透的玉佩,玉琉璃竟是不敢伸手去拿——许久,才迟迟伸出手来,将那玉佩小心翼翼地按住了,放在手心里。
      她的……残曲哟……

      * * *

      “啪”的一声,紧接着是“哗啦”一声,一块珍贵的玉佩被狠狠甩在了地上。
      白发女子的手还高高地举着,手指却是颤抖的。
      黄衫女孩仰着头,左颊上是红红的五个手指印,触目惊心。
      “说!这玉佩是打哪儿来的?”一向温柔的白发女子,首次露出了凌厉的神情。她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眉宇见多出一丝戾气。
      然而,黄衫女孩仍是倔强地仰着头,不言不语。
      “你不说是不是?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出来?”显然,白发女子动了真怒,挑起眉,声音也越发尖锐起来,“是偷的还是抢的?还是骗来的?”
      “不是偷的。”玉琉璃一字一字地说道,“也不是抢的。”
      “那就是骗来的啦?”白发女子气得又是毫不留情地扇了她一巴掌,“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聪明才智并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呀——你——你——”她涨红着脸,指着自己的女儿,竟说不出话来。
      玉琉璃依旧仰着头,轻轻地说道:“也不是骗的——是别人送的。”
      “别人送的?谁会送一个小孩子这么贵重的玉佩?”白发女子举起手,作势又要打——但她的手却僵在半空中——这一巴掌,始终没法落下。
      “真的,真的是别人送的。”她低下头,不满地嘟囔。她说的是实话呀……她“送”一只玉蝴蝶坠子给他,他“送”一块玉佩给她——这不是别人送的是什么?
      白发女子显然不信她的话,可是却再也不忍心打,手在半空中颤抖着,许久才放了下来——却红了眼圈。
      看到母亲几欲流泪的神情,玉琉璃不禁心疼起来,也顾不得疼痛的脸颊,跑上去抱住了她,道:“娘……我真的没有撒谎……这块玉佩,真的是别人送的!”
      “都到了这时候了,你还要撒谎?”白发女子却甩开她的手,红着眼,恨恨道,“我这么辛苦把你拉扯大,不是为了让你成为一个满口谎言、不讲诚信的女子!”
      “可是……”玉琉璃还欲解释,却被母亲生生打断。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的狡辩了!”白发女子揉了揉额头,厉声道,“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待在屋子里念书——不许再出去了!”
      “可是……”可是苏子宣怎么办?他每天都会在柳树下等她的……倘若她以后都不能出去了,他岂不是等不到她了?
      “你还想溜出去——骗人财物?”白发女子一脸痛心疾首的神情,蓦地,竟流下两行泪来——她的女儿啊,她是把她宠坏了!
      见到母亲流泪,玉琉璃吓了一跳,小小的心儿揪成了一团——记忆里,娘可是从来不流泪的呀!怎么办……怎么办……自己竟惹得娘哭了……突然,她“咚”地一声跪下了。
      “娘,你不要哭好不好……”她仰着头,看着白发苍苍的母亲,心里是说不出地难过,“我这就去念书——娘你别哭啊娘!”说着,她连忙起身,往书房走去——才走了两步,忽又回过身来,看了看地上的玉佩,又看了看母亲,于是走回去俯下身,想要将它捡起来——
      “你若敢再碰它一下,我便没有你这个女儿!”白发女子冷冷地说道。
      伸出去的小手缩了回来,玉琉璃恋恋不舍地看了那玉佩一眼……又看了一眼……终是缓缓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书房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身来看看那玉,然后又往前走——如此反复,直到她的身影最终消失。
      见她离去,白发女子这才俯下身,捡起那玉佩,轻轻地托在掌心。
      玉面上的纹理清晰纠结,却是残缺的——残曲。
      她寻了半生的玉呀……
      带着她所有情感的……残曲……
      白发女子蓦地一震,愣愣地看着那玉佩上的纹理,许久才闭上了眼。
      又有一滴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凄婉地跌在尘埃里。

      * * *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玉琉璃在书房里不断地绕着圈子。眼看着时辰就快到了,可她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苏子宣今日还是会去的吧?他还是会等她么?可是她出不去呀……书房的门被锁起来了……还有……还有那块玉佩……她也要不回来了……
      黄衫女孩急得快要哭了。正愁着,忽然,书房的门“吱嘎”一声就开了,探身进来的,却是璎珞。
      “小姐,吃饭了。”璎珞端着个托盘,里头摆着丰盛的菜肴。
      “我吃不下。”玉琉璃斩钉截铁地回答。
      见她如此,玲珑叹了口气,将托盘搁在桌上,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说道:“小姐,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他呀……”
      “你怎么知道的?”玉琉璃吓了一跳,“你瞧见了?你什么时候瞧见的?”
      “不,我是猜的。”璎珞笑了笑,说,“从你要我做那串铃铛开始,我便猜到了。”
      玉琉璃眨巴着眼睛,也不说话。她没想到自己那么一点小小的秘密都会给人猜出来——这么说来,娘也知道了?
      瞧见她脸上的疑惑,璎珞连忙笑道:“夫人尚且不知——不过以夫人的聪慧,早晚会瞧出来的。”
      “唉……早知道就不把玉佩藏在袖笼里了!”玉琉璃叹了口气,懊恼地说道,“如今可好了,纵是想要,也要不回来了……”
      璎珞也摇了摇头,道:“怎的如此不小心——倘若是我,就拿绳子串起来挂在脖子上了!”
      “不行呀!”玉琉璃连连摇头,“我试过了,可是那块玉佩太沉,挂在脖子上会被勒死的!”说着说着,她又埋怨起苏子宣来,“都是他不好!干嘛要弄块这么沉的玉!”
      璎珞掩着嘴笑道:“哟哟,方才还念着他,眼下却又怪起他来了——小姐,你究竟是要去见他呢,还是不要见他?”
      “当然要见啊!”玉琉璃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冲璎珞眨眨眼,“璎珞姐姐有法子让我出去?”
      “此刻书房的门不是开着么——只要吃过了饭,你随时可以出去。”璎珞笑吟吟地说道。
      “可是我若这么出去了,娘定是要怪罪璎珞姐姐的!”聪明如她,自然想到了自己冒然逃跑的后果,“而且我跑出去了,娘会伤心的……”一想到母亲的眼泪,她便垂下头来,不言语了。
      璎珞看在眼里,也叹了口气,说道:“小姐,你莫怪夫人,夫人吃了很多苦,性子难免倔了些……”
      “嗯,我知道……娘她……很可怜的……”黄衫女孩轻蹙起眉头,轻声地说。
      “那小姐你看……还去不去找那位公子了?”璎珞试探地问道。
      “不去啦!”玉琉璃闷闷地走到桌边,看了看盘子里的菜,又摇了摇头,“我吃不下——你还是拿走吧!”说着,她一个人坐下发起呆来。
      璎珞见状,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叹息了一声,端了盘子出去,然后,轻轻地锁了门。

      * * *

      直到日落时分,玉琉璃才被放了出来。而就在书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她清楚地看到了母亲那隐匿在缕缕白发后的容颜——竟是那样苍白憔悴!母亲看到了她,便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只是轻轻地拥住了她,就像以前一样。
      玉琉璃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闻着母亲身上那股淡淡的、温馨的香气——娘,又恢复成原来那个爱她、宠她的娘了。
      “孩子,你受苦了……”白发女子如此说道。
      她仰起头,伸手抚摸着母亲的白发,问道:“娘……你气消了没有?”
      白发女子点了点头,又将她拥得更紧了。
      “那么……那么……娘啊……”玉琉璃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那块玉佩……可以……可以还给我么?”
      然而,白发女子即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她只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女儿,然后,轻轻地问道:“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陡然地,玉琉璃挣开她的怀抱,诧异地看着她,问道:“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居然……居然这么快就被娘知道了?
      白发女子叹了口气,道:“娘错怪你了……能原谅娘么?”
      玉琉璃迟疑着,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璎珞,见她点头,想是她告诉了母亲。于是也点了点头。
      “那么,告诉娘,你真的非常喜欢他么?”白发女子站起身来,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深邃得不知能映出什么样的情感。
      玉琉璃仰着脸看她,以她一贯的固执神情,最终,用力地点了点头。
      “罢了……”一缕白发垂落下来,搭在她的脸颊上。白发女子闭上眼,淡淡地说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兀自叹息着,突然又认真地看着她,问道,“那——倘若你们最终不能在一起,你可会后悔?”
      玉琉璃依旧仰着脸看她,仿佛想要从她的脸上读出什么来。可是,除了一片苍白,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告诉我——你可会后悔?”白发女子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清澈的眸子里似已有泪。
      “不悔。”黄衫女孩仰着脸,神色决绝地说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未妨惆怅是轻狂——白发女子蓦地一震,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滑落下来,打在她的脸颊上。
      她垂下头,长长的白发一缕一缕地垂落下来,覆盖了她的脸,“为何……为何你竟也是如我一般地痴情呢?”说着,她抱住了玉琉璃,任由眼泪一滴一滴地沾湿衣襟,“你可知道,娘的一生已经够不幸了……娘只希望……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啊……”
      “难道我和他,就真的不能幸福?”玉琉璃睁着清澈明亮的眸子,神情单纯地像个刚出生的婴儿。
      紧紧拥着她,许久,白发女子才轻声问道:“你可知他是谁?”
      他是谁?玉琉璃细细回想,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于是摇了摇头。她从未问过他的家世,只知道他家里是做木材生意的……至于他的家人,他似乎也是一副不愿提起的模样,便更没问了。
      “他是苏家唯一的公子。”白发女子一字一字地、仿佛极力忍着某种伤痛,说道,“就是那个,权贵显赫、被称作‘钱塘首富’的苏家。”
      竟……他竟然是那个苏家唯一的公子!玉琉璃彻底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他竟是如此来历!她以为……她以为他不过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却也没想到所谓的大户人家,竟是富可敌国……
      他是钱塘首富苏家唯一的公子。
      而她只是一个雕玉师傅的女儿。
      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之间有着如此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就好像天上的飞鸟与水中的游鱼,即便是再怎样地相望相思,却永远无法在一起——永远,无法在一起。
      “不可能的。”玉琉璃忽然笑了起来,笑靥清朗如孤月,“苏家唯一的公子,会三天两头溜出来玩么?”
      “此玉为证。”白发女子自怀中掏出一块玉佩,捏在指间,缓缓举起,“这是我当年以残曲雕出的清心佩,世间仅此一枚,后来卖给了苏夫人。”
      “那……他或许只是偶然间得到此玉……”玉琉璃天真地笑着,蓦地想起他曾经说过,这玉是他母亲留下的。
      见她如此,白发女子深深一叹,道:“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好好想想吧,究竟是留下,还是离开。我的玉佩已雕成,随时可以回苗疆去。倘若你不愿再待在这儿,明日我们就离开这里……”说着,她起身就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头,凄然一笑,说道,“听说当朝皇上与苏家交往甚密,似乎有意将公主许配给苏公子。”
      闻言,玉琉璃又是一震,只觉得心被生生扯裂了。
      随着孤寂的“吱嘎”一声,书房的门再度关上。黄衫女孩倚着墙壁,缓缓地滑落到地上,神色木然。
      之前,她始终想着要出去,想着去那西子湖畔的柳树下,找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和他一起坐在树梢上听着银铃叮当作响……然而此刻,她却只是坐在这冰冷的地上。
      是走?是留?
      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里有淡淡的桂花香,隐隐地,似乎可以听到银铃的声响——叮当,叮当……
      女孩子垂下头,双臂紧紧环住了身子。
      飞鸟与游鱼……这无法逾越的距离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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