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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四、十一年前梦一场 ...

  •   十一年前,在这长长的河堤上,在这粗壮的柳树下,在这风平浪静的西子湖畔,黄衫翩翩的女孩子微笑着许下承诺,笑语盈盈间,一双眸子清澈如水,映出白衣少年脸上的错愕震惊。
      十一年后,在这长长的河堤上,在这粗壮的柳树下,在这风平浪静的西子湖畔,黄衫翩翩的女子双眸依旧清澈,模糊的侧脸在琉璃灯的照射下明灭不定,恍若一个一触即碎的梦境。左耳上扣的一只玉蝴蝶坠子轻轻晃动,琉璃灯在风里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
      白衣公子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低声问道:“你——你当年——为何要离去?”就好像当年那个傲气的少年一样,他看着她,看着她的浅黄衣袂在晚风里飘动。
      黄衫女子却缓缓地垂下眼帘,也是良久,方才抬起头,看着月色黯淡的夜空,道:“我娘有事要回苗疆,便带了我回去。”
      苏子宣皱了皱眉,然而,却什么也没有说。
      真的是这样?
      真的——只是这样?
      “夜深了呢。”玉琉璃捋了捋头发,单薄的黄衫被风吹着飞舞起来,她转过头,对苏子宣笑道,“苏老板,即便是谈正事,也不能三更半夜地在这种地方谈吧?”说着,她走到树下,踮起脚,取了那盏琉璃灯下来。
      那盏灯被她这么一提,又“哗啦哗啦”地响了起来——她不禁想,这灯里头,究竟有多少片破碎的琉璃?每一次轻微的撞击,都是怎样地痛彻心扉?
      铃声“叮当叮当”地响了起来,那古老的银铃并不知主人的心事,依旧吟唱着悦耳的铃声,宛若当年。
      幽幽灯火下,玉琉璃朝着苏子宣微微一福,转身便走。浅黄的裙裾轻得没有一点重量,左耳的玉蝴蝶坠子时不时地打着她的脸颊,刺骨地冷。她就这么离去了,没有一个眼神,也没有一句道别的话语。
      柳树下,苏子宣看着那点灯火越走越远,苍白的手腕抬了抬,但终是垂了下来。
      月光终于清晰了起来,照在西子湖上。湖面上的荷花早已凋谢,只剩下一些残荷漂浮在湖面上。几片堤上飘落的柳叶也浮在水里,仿佛是几叶扁舟。
      他看到,两片枯黄的柳叶缓缓地互相接近,好似扑火的蝴蝶一般。然而,萧瑟的秋风一拂,两片枯叶竟各自偏了方向,如此地,擦肩而过了。
      白衣公子重重地靠在了树干上,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也无法看到,那渐行渐远的黄衫女子,在月光下,脸上那清晰可见的泪痕,还有,干涸在风里的眼泪。
      便是如此,在夹杂着桂花香气、伴着清越铃声的秋风里,在千万片琉璃碎片“哗啦哗啦”的声响里,擦肩而过了。

      * * *

      “难怪你这么喜欢坐在树上——原来这儿的景致竟是如此好的!”
      坐在柳树的树梢上,浅黄的裙裾长长地荡下来。黄衫的小女孩轻轻拉过一枝柳枝,笑盈盈地侧着身,对身边的白衣少年说道。
      “你若是喜欢,我每天都拉你上来看风景。”少年微笑着,眼睛清亮得像天上的寒星,“倘若在这树枝上挂个铃铛,风吹过时叮当作响,我们肩并肩地坐在树梢上——”
      闻言,玉琉璃撇撇嘴,不服气地说道:“我自己也可以上来——”忽地,她抬起手腕,指着树下那长长的河堤笑道,“你看你看,那么一长排柳树,好漂亮呀!”她欣喜的神情就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苏子宣笑道:“若是盛夏时候上来,便可看到湖里开的荷花了——只可惜你那时怎么都不肯上来,眼下只能看满湖的残荷。”
      玉琉璃却丝毫没有懊恼的意思,看着那湖面上浮着的几朵枯荷笑道:“残荷才好呢——李义山的诗里不是说么,‘留得残荷听雨声’!”
      “你也读诗?”苏子宣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他没有想到,她竟也读诗。长辈们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家中姊妹无一不是绣工精湛,却大字不识,然而,她竟识字,还读过李义山的诗——这不得不让他惊讶。
      “哼,你以为诗只有你们男子才能读?”玉琉璃不满地瞅他一眼,撇撇嘴,道,“李义山的诗我大都读过,倘若不信,你大可考我呀!”说着,她昂着头,等着他发问。
      白衣少年看着她得意的样子,忽然就笑了起来。黄衫女孩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还道他是在嘲笑她,越发恼了,直扯着他的衣袖——他坐得本就不稳,一个不小心,竟被她扯得掉了下去!
      “呀!”玉琉璃吓了一跳,惊叫出声。
      然而,那一袭白衣只是这么飘落下去,静静地落在了地上——她差点忘了,他总是那样从树上飘落下来,又怎会跌着!
      念及此处,玉琉璃更加懊恼了,恨恨地甩了一下柳枝——岂料用力用地过了,整个身子读倾了下去!
      青丝和裙裾在风里飞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仿佛乘着轻风,将要随风归去。黄衫女孩就这么飘落下来,仿佛是一片秋叶——蓦地,一双手将她拉住了,紧紧揽进怀里。她这才坠了下来,真真实实地站在了地上。
      “没事吧?”苏子宣抱着她,不安地问。
      然而,怀里的人儿却不言语。他正奇怪,陡然地,她抬起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笑道:“方才,我差点随风飘走了。”
      望着那样天真无邪的笑颜,苏子宣不禁也微笑了起来,说道:“你既然要我考你,那我就考考你罢——‘蓬山此去无多路’?”
      “‘青鸟殷勤为探看’!”玉琉璃不假思索地回答。
      苏子宣赞许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刘郎已恨蓬山远’呢?”
      “‘更隔蓬山一万重’!”她回答,忽然拉了拉他的衣裳,低声道,“别说那首诗好么?”
      “为什么?”他好奇地问。
      黄衫女孩离开他的怀抱,径自走到西湖边上,看着那残荷。湖面上兴起了圈圈涟漪,那残荷在风里瑟瑟颤抖起来。她垂下眼帘,淡淡说道:“那首诗——太过哀伤,我不喜欢。”
      闻言,苏子宣不禁问道:“那你喜欢哪首?”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李义山的诗里,我最喜欢这首。”她指着那枯萎的荷花,忽地又微笑起来,“等我老了,我一定要和我心爱的人一起在西湖边上盖间屋子——就像范蠡和西施那样。然后就可以年年听雨打残荷的声音了!”
      苏子宣听着,不由地在心里描绘出那样的景致来——那将是怎样恬静的生活呀!春日可以看那长堤上的杨柳随风摇曳,夏日湖中荷花盛开,秋日即有残荷又有桂香,冬日还可上那断桥看残雪——倘若真有那样一天,该是怎样的惬意!
      “你呢?你最喜欢的又是哪首?”正想着,玉琉璃笑吟吟地看过来,问道。
      “我吗?”苏子宣凝神想了想,答道,“‘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
      “这首不好!”玉琉璃噘起嘴,道,“李义山写的诗里,这首最不好!”
      苏子宣奇怪地问道:“哪里不好?”他最喜那隔雨相望的意境,可她为何又说不好?
      玉琉璃想了想,道:“不好!反正不好就是不好!”苏子宣正哭笑不得,她突然又接着说道,“在我看来,应该是红楼隔雨相‘忘’冷才对!”
      “相忘冷么……”苏子宣的眼神蓦地深邃起来,“隔雨相忘,岂不比隔雨相望要凄清百倍……”是不是,不管曾经怎样地相知,到了最终,仍会相忘呢?
      玉琉璃点了点头,道:“我总是念作相‘忘’冷——就是因为太凄清了,我才不喜欢。”
      因为……太凄清了,才不喜欢?
      苏子宣愕然望她,正想说些什么,忽见那黄衫的小女孩抬起头,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瞅着自己,定定地、任性地、霸道地说:“你——不许把我忘记!”
      在柳枝飘荡的影子里,黄衫女孩认真地如此说道。那个情景,深深刻在了白衣少年的记忆里,再也抹不去了。

      * * *

      “倘若在这树枝上挂个铃铛,风吹过时叮当作响,我们肩并肩地坐在树梢上——”
      只是他随口说的一句话,她便记在了心上,竟真的找了一串银铃来!
      看着黄衫女孩手中的银铃,苏子宣只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情感正在往外溢。许久,他才看着她的眼睛,问道:“那儿弄来的?”
      “发饰上拆下来的——璎珞姐姐费了好大力气才串起来呢!”她满不在乎地提着那铃铛,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
      “璎珞姐姐?”那又是谁?他从未听她提起过这号人物。
      “那是我娘的贴身侍女,很小便跟在我娘身边了。”玉琉璃笑了起来,“比我长不了几岁,便叫她姐姐了。”
      叫侍女姐姐么?苏子宣忽然想起家里那一群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侍女来了。虽然也是虚长不了几岁,但她们每次瞧见他都是惊惶万分的模样,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苏子宣顿了顿,问道:“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嗯……我和我娘,还有璎珞姐姐,还有……还有玲珑!”玉琉璃想了想,笑道,“玲珑那小家伙很聪明呢,不过是三岁的年纪,却已会咿呀学语了!”
      “那也是你家的侍女?”苏子宣好奇地问道。
      “不是呀,玲珑是我娘捡回来的——她的爹娘养不起她,便弃在了路边。”玉琉璃微笑着,淡淡地说道,“不过这样也挺好的——即使不被抛弃,跟着那样的爹娘,也不会幸福罢。”
      苏子宣看着她,说不出话来。他实在看不透这个任性的女孩子心里究竟有着多少想法。上一刻还是巧笑倩兮,下一刻,又转成了如此深邃淡定的语气。
      玉琉璃将她家里的事儿一件一件地告诉他,“我——你最清楚了,我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璎珞姐姐烧得一手好菜,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由她打点着——还有玲珑,整天摔破这个打碎那个的,也难得娘没恼她!”她的语调愉悦,说的时候,连一贯清澈的眼睛也神采奕奕。突然,她顿住了,侧过脸来看他,问道:“你呢?你家里又是何种情景?”
      家么——苏子宣想起那冰冷的高墙深院、金碧辉煌的大门,还有大门口挂的那对血红的灯笼。还有,父亲见钱眼开的神色,侍女们惊惶的脸。还有,母亲在世时的郁郁寡欢,以及她死去时,脸上那好似解脱的释然。
      “我家里——我家里——”他哽着,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把那样凄清的情景告诉她么?
      然而,黄衫女孩却背过身去,径自提了铃铛走到树边。
      她是……故意的么?苏子宣深深地看着那背影。
      “倘若有一天,我们分开了——”她扯了一枝柳枝,放在手心里把玩着,淡淡说道,“‘长安陌上无穷树,唯有垂杨管别离’——你说,我们是否该像古人折柳相赠?”
      苏子宣听了,无端地就是一惊。
      “只是,这么小小的一枝柳枝,能留得住谁呢?”玉琉璃松开了手,自嘲般地说道。那柳枝一离开她的手掌,立刻就无力地垂落下来,弱不禁风地摇摆。
      她突然回过头来,却笑得一脸灿烂,“那么就这样说定了,一旦离别,就以柳枝相赠。”
      看着她灿烂的笑靥,苏子宣心里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
      玉琉璃提起那银铃,踮起脚来,想要将它系在枝头。怎奈任她怎么使劲,也无法触到垂满柳枝的树梢。
      蓦地,一只手凭空伸出,取走了她手里的铃铛。她回过头,看到白衣少年咬着牙,费力地踮起脚尖,想要将铃铛系在树梢上。
      “你……”她动了动嘴唇,然而,终是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那铃铛就要挂上去了,他的手腕忽然一颤,伴着一声脆响,那串银铃落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
      二人面面相觑。
      末了,苏子宣捡起那铃,拂了拂铃上的灰尘,笑道:“看来不爬上去是系不住了。”说着,他搭住了那树梢,整个身子腾空而起,倒挂在枝上。长长的头发和衣带一齐垂下来,玉琉璃仰着脸,看到他亮若寒星的眼睛——那样坚定,仿佛系这个铃便是他一生的信念。
      攀在枝上的人一个翻身,如同以往那样,飘飘欲仙地落了下来。
      一阵风吹来,那银铃便兀自清唱,叮当叮当地响着,铃声清越。白衣少年拍了拍手,面有得色。
      “这下子就可以了。”他微笑着说道,“丫头,以后我们肩并肩坐在树上,有风吹过时,便可听到清脆的银铃声了。”
      然而,黄衫女孩只兀自看着那枝头的银铃,不说话。
      “丫头?”苏子宣诧异于她的安静,“怎么了?不高兴?”
      玉琉璃看着那铃铛,看着看着,清澈的眸子里蒙起了一层水雾。陡然间,一滴眼泪便流了下来。
      苏子宣吃了一惊——相识至今,他还从未见过她流泪!
      任性的女孩子低下头,固执地不让眼泪流过脸颊。白衣少年站在她面前,竟不知所措起来,想要给她拭泪,可刚抬起手腕便顿住了。于是,只是这么看着她,也只能这么看着她。
      许久,她才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问道:“这个铃,别摘,永远别摘,好么?”
      瞧见她的眼泪,苏子宣心里蓦地一沉,只怔怔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迟疑,玉琉璃也不说话,只这么泪眼朦胧地瞧着他。
      僵持许久,苏子宣才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爱怜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问道:“丫头……你究竟……在怕些什么?”
      玉琉璃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眼泪却不停地滑落下来。
      梢头的铃铛轻轻地响着,一声、两声……她却只是这么看着他,在柳枝的影子里,迷离哀伤的神色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突然,一双手臂将她揽进怀里。十二岁的男孩揽住了九岁的小女孩,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别伤心了……”他柔声安慰,“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这铃铛,我永远不会摘下来。”仿佛承诺一般,他抬起头,看着湖面上的残荷,低声笑道,“将来,我们一定要伴着这清脆的铃声,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听雨打残荷的声音。”说着,他托起她右耳的玉蝴蝶坠子,仿佛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沉吟片刻,笑道,“我喜欢你这玉蝴蝶坠子——你就给了我吧。”
      闻言,怀里的女孩摇了摇头。
      苏子宣失笑,拍了拍她的背脊,笑道:“不是白拿,我用那块玉佩与你换。”
      听到他说要以玉佩相换,玉琉璃这才抬起头来,认真地轻声说道:“这坠子是我极喜欢的,若是要换,也只换一只。”
      “一只便一只吧。”知她最珍爱这对耳坠,苏子宣也不强求。
      玉琉璃点了点头,轻轻解下右耳上扣的坠子,放在手心里。又仔细端详了一番,方才恋恋不舍地交给他。
      苏子宣接过耳坠,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然后也解下了腰上的玉佩,却是毫不迟疑地放在了她的手心里。
      残曲……她终于拥有了一块残曲……玉琉璃小心翼翼地摩挲着玉面上裂痕般的纹理,将冰冷的玉面贴上了自己的脸颊。玉,果然都是冰凉的呢,直冷到骨子里去。可为什么,此刻她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呢?
      仿佛完全忘记了方才流过眼泪,黄衫女孩高昂着头,霸道地说:“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坠子——你得好好保管,可别弄丢弄坏了呀!”
      苏子宣瞅她一眼,认真道:“只要你好好保管我的玉佩,我定保它周全。”
      “那是自然,这等珍奇物事,我又怎会肆意蹂躏!”玉琉璃将玉佩收在袖笼里,又从发髻里挑了一束发丝出来,盖住了空荡荡的右耳,“好啦,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去,娘会着急的!”说着便走。才走了没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笑道:“你也早些回去吧,不然你的爹娘会担心的!”
      “我没有娘,爹……也差不多没有了。”他木然地看着她,说。清亮的眼睛里,竟生出一丝迷茫来。
      玉琉璃静静地望着他,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同情或是挖苦,相反地,她竟轻轻地笑了笑,说道:“那么我们就差不多是同病相怜啦?很好很好!谁说没了爹娘就要被人瞧不起、就无法好好地活下去?爹娘死了就是死了,但是‘自己’,还是在的。”说着,她又转身离去——这一次,一直进了巷子里,也没有回头。
      苏子宣站在柳树下,直目送着她消失在路的尽头。
      今日的秋风真是萧瑟得紧,才这么吹了几下便让他感到了直入骨髓的凉意。树梢上系的那银铃随风荡动,源源不断地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
      苏子宣缓缓地摊开手,那手心里躺着一只玉蝴蝶坠子,蝶翼上的纹理清晰。便是这只小小的玉蝴蝶坠子,却磕得他的手——不,磕得他的心都痛了起来。
      他想他真的越发看不明白那个黄衫女孩的心事了——她才九岁而已呀,怎的,心里会有这么多绕来绕去的东西?有时候觉得她倔强任性得像个孩子,至于霸道,更是异常孩子气的表现。然而,有的时候却又觉得她已在他不注意时悄然长大——究竟哪一个,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
      想着想着,白衣少年重新笼紧了掌心,握住了那只冰凉的蝴蝶坠子。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爱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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