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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缕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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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云落,云卷云舒,终的,还是下起了大雪。
梅树下的那个人微微眯起眼睛,感受着雪飘落下的冰凉的触碰。仿佛是一个个调皮的小孩,在极度无聊时跑出来找他一起玩耍。
街上涌动的人群,慢慢缓了下来。雪越发的大,将刚刚裸露的地面再次盖上厚棉絮。大多数人都回屋等待停雪,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人在街上,和寥寥无几的贩摊。而那人,依旧保持着微笑,没有丝毫要动的意思。
泥炉里是烧得正旺的火苗,上面烧的水渐渐有沸腾之意。
那人倚树而坐,嗅着这花香混着雪的清凉,享受的靠着闭上眼睛。没过多久,听见脚步声在他桌前戛然而止,有铃铛撞到桌边突然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响声,女子“啊”的一轻叫。他张开眼睛,抿嘴一笑,“梅姑娘,几天不见,近来可好?”
女子诧异地一顿,仿佛对他还记着她的姓名而有些吃惊。
他仍旧自然的笑,像对着老朋友似的起身给她倒茶,“梅姑娘还有什么事情想要说吗?”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过来了。”梅姓女子稍思虑,比起几天前的她,淡化了之前的忧郁。
“梅姑娘好像还是有些不开心啊。那就请坐吧。”他也不直接说破,微笑着抬头,注视着头顶的梅花枝,“今天花开的很香。雪也很厚。”他笑着,小心翼翼地将落在披着白色狐裘的肩上的梅花拾起,放在一木盒里,盒子里放了许多干净的梅花,清香馥郁。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女子讷讷随他的目光望去,不禁脱口而出。
“梅姑娘满腹文诗,想必大有才华。不知可否为在下的破烂摊子提几字,好让我这瞎游荡摊子有个名字?”
女子不好意思的笑着:“小女子文墨生疏,怕提得文不对貌。大夫还是不要取笑我了。”眉眼间,这二八韶华的女子没有前几日的阴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她的年龄的光华。
他笑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比较起来却沉稳融合了许多。“记得以前有个人,给过我四个字。”
“哪四个字?”她颇有些好奇。
“不记得了。”那人微微一笑,伸过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梅姑娘,请喝茶。”说着自己便酌起茶壶,给自己又倒了一杯。
那四个字,花香孤流。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他路过一个小城镇时,一位女孩在他的手臂上写下的。等到他再长大些终于可以带着她出去那里时,原来的卖字的爷爷却告诉他,他孙女因为家境实在过不下去了,卖身到一个官宦家中作了丫鬟。然后,随着官员搬走了。
花香孤流。呵!
梅姓女子不知是他自己不愿意讲,还是真的不记得了,也没好意思问下去。只好将信将疑的端起茶,不同于上次的是,今天的茶水中有些梅花花丝,还有些紫色莫名小花,浓郁的花香在她端起的一瞬间扑鼻而来。
“这花茶是由梅花瓣撕成细条,与薰衣草在一起泡的。”那人不知是否看到了她的疑惑,自顾自的端起自己的茶杯含笑抿着杯沿,修长细白的手指衬着白色的狐裘,身后梅花瓣因风而纷纷落下,好不让人窒息的美景,“这薰衣草我可是辗转了很久才找到的。”
“大夫喜欢收集这些花草?”
“喜欢泡茶。特别是芳香浓郁的花茶。怎么?”
女子放下茶杯,用满是期盼的眼神问:“大夫见过月见草么?”
“嗯,见过。怎么……”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女子急急的追问:“给我一株可以吗?……我是指,”她似乎意识道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是指如果有的话,可以给我一株吗。嗯,我是指,卖给我。”
“不知梅姑娘……”
“……听他说过,月见草会在有月光的傍晚,发出很浓郁的香气。很美,但是一早就会凋谢。”女子低下头,视野埋在茶杯中。
“嗯?我有是有,但是……”他微笑着放下茶。
“大夫,拜托您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女子焦急起来,也谈不上什么无礼不无礼了。
“好。我有是有,但是……”
“大夫,如果你有困难的话……我自己去找,只要你告诉我在哪里就行!”
“我有,但是……”
“姝姐姐——!”这时跑来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豆蔻少女,看到姓梅的女子坐在这里,高高兴兴的拉起她的手,“你原来在这里啊,我从店铺里出来就没有看见你。呀!这就是那位治好我家姝姐姐的病的大夫吧?谢谢你啊!”
他的微笑第一次显得有些窘迫——一句话说了老半天就是不等他说完,“呵呵……”他朝着跑过来的女孩微笑着,都不知道下文该这么说。
“大夫请问您贵姓,能治好我姐姐的病真是了不起!要知道姐姐自从得这病开始,来了好多大夫,开了不尽数是药,就是没有好!”女孩越说越来劲,不给对方回答的时间,继续唧唧呱呱的一口气说了下去,“大夫医术真是神通广大!您开的那药方姐姐服了还没有几天,就没有病啦!你看你看,她脸色都好了起来,昨天还和我说笑了了!大夫啊大夫,我一定要回去告诉梅叔叔,要他一定好好报答您!”
“在下姓余,字重墨,重复的重。”他耐心的微笑着等女孩终于说完,才接下话。
“余大夫,今天又打扰您了。我走了啊。”似乎是怕他把事情抖出来。或者是怕她表妹再说下去,梅姝连忙起身告辞,拉住想继续说下去的表妹。之前就是因为她在店铺里和老板说价钱说了太久了,实在等不下去才出来透口气,就看见了店铺斜对面依旧在河边梅树下的医摊,便神使鬼差的走了过来。
“其实你姐姐的病还没有完全好,你要多带她出来玩喔!”余重墨像逗着小孩的口气微笑着。没有将这病的根本情况告诉这什么事都不懂的女孩。他微笑,转而向梅姝眯起眼笑着轻轻点头。眼边颤抖的睫毛,映着白皮肤,俊美动人的男子被身后的石桥和河水、雪花和落梅衬托而出,会让无数人心头狂跳。
余重墨却旁若无人,依旧微笑着,倚着树赏梅。发丝飘拂着他向下弯的眼角,轻轻地哼着轻调小曲。罢了,抖抖依旧落满肩头的雪花,将对桌的茶杯收走,洗净,又取干净的摆在对面。
而他所不知的,是过了桥,却还饶有兴趣地往回望的女孩。拉拉梅姝的手,“那个余大夫好奇怪喔!他总是笑着呢!”
而梅姝却另深远的顺着她回望。知她者,也只有那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