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啊，带我走吧》林殊途

22、零贰贰

　　碧云天，黄叶地，被劈过的牛车在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一路向北。
　　开始我看见有两个捕快骑着马在追我们的车，大概是因为我们超速了，要罚银子。后来他们看自己的马还跑不过我们的牛，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就没有继续追上来。
　　说句实话，白锦驾车的速度实在很惊人，能把牛车驾出千里马的速度，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和小个子车夫扒在牛车后座上，小个子车夫指着天叫道：“二位公子，我要加钱，十两！！”
　　“你给我闭嘴吧！”我在飞驰的牛车中踹了他一脚，双手牢牢抓住快要散架的车沿，忧心忡忡地往前爬了爬，向白锦问道：“白锦，行不行啊？”
　　“应该行。”白锦头也不回，死命用他手里的金针戳牛的屁股。

　　曾几何时，我在道观中抽中过这样一支签，上头写着四个字：天生带衰。
　　我是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的妖道把这支签丢进了签筒里，如果让我知道了，我一定要把他揍得满城飞舞。因为他的这一支签，决定了我这辈子悲惨的命运。
　　我们的牛车在石子路上行得好好的，突然，右边的车轱辘居然掉了一只。而且因为速度太快，我和那个矮个子车夫被一左一右地甩了出去。更糟糕的是白锦居然还驾着牛车往前跑，他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白锦！！”我对着他渐行渐远的后脑勺大叫了一声。屁股着地的时候我就在想，人的一生能倒霉几次？像我这样常年带衰的人，还真是绝无仅有啊……
　　因为被甩下车时的力道很猛，我在地上翻滚了很长时间才停下来。正当我在庆幸翻滚的速度越来越慢时，背心突然一阵剧痛，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小顺……”
　　白锦也从飞驰的牛车上跳了下来，迅速地来到我身边，轻轻扶着我背上没有受伤的地方，让我靠在他身上。他的头上吓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表情紧张地揩着我脸上的草屑向我问道：“哪里痛？”
　　“背背背背！啊！肯定流血了，你帮我擦一擦。结痂了会粘住衣服，扯下来更疼。”我背上那个被梅花镖刺中的伤口，方才正好硌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面，疼得我想撞墙。
　　白锦忙去掀我背上的衣服，我想了一下，还是拦住了他的手。
　　“唉，还是算了，反正擦干净了血也是要往外面冒的。我们还是先赶到码头去，逃出了这个鬼镇子再来管我的伤也不迟。再说伤得不重，我还撑得住。”
　　“你确定你还能走？”白锦将我扶起来。
　　我点了点头，“暂时可以走，等下我要是不行了，你就像拖死狗一样把我拖到码头去。”

　　幸好，翻车的地方离码头不远；幸好，天蚕派的人还没有追到我们翻车的地方。
　　我与白锦迅速来到码头，却发觉码头已经被天蚕派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上船离镇的人居然还要验明正身，那阵仗搞得跟京城戒严的时候差不多。
　　“怎么办？”我藏在树丛后面，向白锦问道。
　　“先撤，回镇上想想办法，实在不行就不走水路了。”
　　这个主意太好了，天蚕派的人，我感激他们！
　　于是我和白锦沿原路往镇上走，正确的说，是白锦背着我走回镇上。
　　我背上的伤流血很严重，剧烈运动的时候血流得跟漏沙一样，很吓人。白锦大概是怕我暴毙街头，虽然他现在也很累，却一直没把我扔出去。我看他实在辛苦，便趴在他背上安慰道：“白锦，委屈你了，回去之后我请你喝酒。”
　　“你如果能从此戒酒，我情愿背着你绕着初云镇走十圈。”
　　这件事情难度太大，所以我决定沉默。

　　到了镇中，白锦便将我丢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然后去东南西北四个城门遛了一圈。回来之后他告诉我：“不行，城门的守备太森严，我们稍微改扮一下，还是得走水路出去。”
　　“乔装改扮吗？要不你扮成我娘子？”我向他提议，说完之后立刻双手抱住脑袋，免得受到重击。不过白锦不愧是白锦，受此大辱居然连动都不动一下，只是皱了皱眉头对我说道：“我宁愿扮成你娘，也不愿意成扮你娘子。”
　　“那你就扮成我娘吧。”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
　　我们进了一间成衣铺子，我的目标是扮成是十三四岁的男童，白锦扮成我娘。
　　我曾经说过，我的脸长得像一张饼，很圆，脸上的肉也比较多。圆形的脸看起一般都比较嫩，所以我扮一个十三四岁的男童应该不会有人怀疑，我发誓我不是在自夸。
　　我穿了一身鲜亮的宝蓝色掐金边锦衣，带了个傻气逼人的招财帽，看上去喜气洋洋的样子。站在铜镜前我感到很满意，应该没有人会把镜子里的白痴和风流佳人柳小顺联系到一起。
　　我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白锦，发觉他居然真的在挑阿妈级的女装，没想到他竟是一个为了生存如此不择手段的人，看来之前我把他想得太高尚了。
　　我记得当初我想看我哥穿女装，挨了他一个响亮的平底锅；我想看柳让穿女装，被他打得扑在床上五天没敢下床；我想看苏沐弦穿女装，被他用邀神砸得满城乱飞；我想看我舅舅穿女装，算了，后面的事情太伤感了……
　　所以让男人扮女装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块伤痛，没想到今天白锦居然帮我抚平了。
　　换好了女装白锦便从更衣室里出来，那摸样……惊为天人，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白锦虽然长相俊俏，但男人英挺的骨架还是摆在那里，不管怎么装，也都还是个男人。我有些庆幸他不愿意扮成我娘子，如果我有一个这般魁梧的娘子，我还真不好意思带她出门。
　　所以一直我有些佩服我爹，他怎么能跟我娘肆无忌惮地走在街头，还走得那么潇洒，他的真的是太高尚了。
　　白锦穿了身灰褐色的麻布女衫，腰间系着条麻布袋子，头上还顶了个锅盖似的农妇帽，那形象真实要多窘迫就有多窘迫。我觉得走在外头，别人绝对认不出这个人是白锦，因为谁也不会想到剑侠白锦会这么舍得牺牲形象。
　　“像女人么？”白锦站在铜镜前，我看见他的额头上浮现出了一个清晰的凸字。
　　“……挺像的。”我憋着一口血不敢喷，白锦现在的样子居然让我有一种“壮士，你怀上了”的错觉。
　　白锦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表情百味杂陈。我为了应景，还刻意地，甜腻地叫了他一声：“娘……”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没有说话。
　　“诶，别抽了，再抽脸上的粉要掉了。”
　　“那你少叫两句吧，折寿。”白锦放松了脸上的神经，拢了拢衣摆走出衣店。我看着他的背影，瞬间忧郁了起来。
　　如果白锦见过我那皮球一样的娘，他一定会觉得我侮辱了他，说不定会把我打得满城乱飞。但我又不可能一辈子不让白锦和我娘见面，万一他见到我娘后将我打得人仰马翻一马平川，那可如何是好？

　　装扮之后的我们很大方地走在街上，因为不怕人认出来，我还很海派地雇了辆马车，将我们送到镇北码头。
　　白锦买了两张去初云镇的船票，便牵着我往船上走。作为他暂时的儿子，我表现的十分乖顺。
　　我曾经说过，初云镇是江湖退隐人士的聚集地，没有一点背景的人在那里定然是混不下去的。天蚕派验身的派众大概觉得我们“母子”去初云镇很奇怪，于是向白锦问道：“你们母子俩要去初云镇？”
　　白锦点了点头。
　　天蚕派派众又道：“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儿子去那种地方，不安全。”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天蚕派的派众真是鸡婆，难怪不归山的山神会用雪崩把他们派整个给盖了，他一定是受不了这群人每天在他山上聒噪。
　　天蚕派的人见我们去意已决，便挥了挥手，让我和白锦上了船。上船后我听见那他们小声说道：“唉，一个我见犹怜的妇道人家，带着一个傻子去初云镇，也真不容易。”
　　我发誓，如果不是白锦拉着我，我一定要冲上去将那几个人揍到死。他们居然说白锦那副壮士婶的样子是我见犹怜，说我这灵秀可爱的小童是傻子，难道他们的眼睛集体瞎了吗？

　　与白锦一同上了船，坐进船舱的时候我就不行了。看到窗外那明晃晃的河水，我感到有些绝望。
　　“不行，我难受……”我对白锦说道。
　　“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坐在船上，不晕船。”白锦说得很认真。
　　“什么方法？”我有气无力地问他，满脸写着不相信。
　　说句实话，预防晕水的招数我想了不计其数，柳让甚至为了治疗我晕水，亲自去学过催眠。可即使被催眠之后，我依旧迷糊并难受着，当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柳让的技术太烂。
　　“有一个方法的，虽然有点卑鄙。”白锦笃定地说完，拿下扣在他头上的锅型帽，“砰”地一声将我敲晕了过去。
　　被敲晕前的那一刻我就在想，生活真的是一半明媚一半忧伤啊……

作者有话说

　　小初惨绝人寰的事故告诉我们：第一，产品质量很重要，第二，超速行驶很不好。
亲爱的们，既然都看到这里了，留评，收文，收专栏，请自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