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9、第八章 交锋

　　如此过了几日，嫣儿那边倒是平静得很不再有什么动作，我趁此请了产婆来教媛媛如何装的更加真切，又遣人去集市上偷偷买了几个大小不一的簸箕回来，媛媛天天戴在身上，学着如何走路。没过多少天，她便学的有模有样，我便也松了口气。

　　这日傍晚，媛媛才和元衍用完晚饭回到云亦轩，就有个叫喜乐的小丫头过来请安。我乍一见觉得眼熟，再一细看才记起来这个丫鬟是嫣儿身边的人。

　　心生不安，我道：“这个时候不去服侍你家主子，到这里来作甚？”

　　她手里端着一碗墨色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恶臭，我与媛媛不约而同掩了鼻。她行了礼，恭敬的道：“主子说了，王妃娘娘身子轻怕是胎气不稳，命我拿了碗安胎的药来送与娘娘。”

　　媛媛秀眉轻蹙，在我耳边低语：“莫不是有毒罢，这如何推却啊？”

　　我心里冷笑，倒真是小瞧了这个嫣儿，她这一招分明就是试探，若媛媛喝了便相安无事，若媛媛心虚不喝，反倒落了她口实。至于下毒，量她也没有这个胆子，她可把不定媛媛是否会喝，若是媛媛真怀了孕又恰巧喝了她的安胎药，出了事她便头一个遭殃，她既然想得出这一招，便不会白白惹人怀疑。

　　我笃定她不会下毒，便轻声道：“喝吧，不会出事的。”

　　媛媛迟疑着接过那碗药汁，气味难闻，她道：“我待会等凉了便会喝，你先回去罢。”

　　不曾想那喜乐忽然跪倒在地，磕头道：“娘娘，我家主子吩咐过了，一定要看着娘娘喝了才能回去啊。”

　　我冷冷的笑了，给了媛媛一个坚定的眼神。她知我素来谨慎，虽是年轻但自小沉稳，即便她心生疑虑，却还是喝了。

　　看着喜乐出去的背影，我对苦涩得四处找蜜饯的媛媛笑道：“礼尚往来，她送了我们一晚药，我们也还她一份情。”

　　房里橘色烛火灯芯被我用素银的簪子挑了一下，“啪”的一下冒出个火星子，一下子又灭了。

　　是夜，沉寂的王府里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划破漆黑的夜空，也惊飞了栖息在云亦轩门前梧桐树上的几只鸟儿。

　　王妃中毒了！

　　刘大夫深夜被请入王府，元衍也彻夜守在云亦轩，几乎全府的人都到了，我站在床榻旁边侧目瞧见元衍一脸铁青，倒与媛媛的脸色相呼应。

　　刘大夫战战兢兢的为一脸乌紫色的媛媛请脉，汗水不断沿着额角留下，抖跳的青筋暴露了他的不安，良久他对元衍才道：“王爷，王妃确实是中毒之状，不过救济及时，只要喝下草民开的汤药，再调息数日便会无恙。”

　　我面色哀恸不已，一把扑在昏迷的媛媛身上，哭道：“娘娘，你醒过来啊，你还怀着世子呢，怎么能轻易服附子呢？那可是剧烈的毒药啊……”

　　元衍眉心一跳，厉声问我道：“什么附子？王妃她食用了附子吗？”

　　我假意抹去泪水，呜咽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附子，娘娘平日所食用的饭菜皆是由我亲自准备的，自然不会有事，除了今天下午嫣儿姑娘送来一碗安胎药之外，娘娘今天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附子这类的药物。”

　　我忽然提及嫣儿，她措手不及只得慌忙对一脸冷峻的元衍道：“王爷，不是妾身……不是妾身下毒啊。”

　　她瞪眼指着我，“一定是她！是这个贱人陷害我，我真的没有下毒啊……”

　　元衍看不出喜怒，只沉声道：“你下午是否送了汤药过来？”

　　嫣儿恐元衍恼怒，只怯怯的哭咽着，“真不是妾身，妾身怎么敢毒害王妃呢？”

　　我忽然道：“喜乐在哪里？”喜乐见我喊她，懦懦的出身，“奴婢在。”

　　我走了过去，对她温和笑道：“莫紧张，王爷不会怎么样你的，你只管说实话便是。”她惶恐的点了头。

　　元衍耐着性子问她，“是你替嫣儿姑娘送的药？”那喜乐撇一眼跪在地上的嫣儿，小声道：“是。下午的时候嫣儿姑娘遣我送了一碗药来送与王妃娘娘，还交代奴婢一定要看娘娘喝了才能走。”

　　“那王妃当时可喝了？”

　　“回王爷的话，奴婢亲眼瞧王妃喝完了。”

　　嫣儿知情势对自己不利，跪爬到元衍脚下，哭喊道：“王爷，真不是妾身。若妾身要下毒，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让自己的人送过来，惹人怀疑呢？一定是有人陷害我！”她转眼狠狠的瞧我，恨不得将我撕成好几块。

　　元衍冷青的脸色稍有缓和，也在思虑着这其中的不寻常，我见此便低下身来，笑着在嫣儿耳边低语道：“那支钗可真好看，嫣儿还记得那是谁送的吗？”

　　她浑身起了个激灵，面色僵硬如死灰一般。

　　元衍居高临下的问她，“真的不是你做的？”

　　她嘴角缓缓扯起，蕴着一丝嘲讽与黯然，道：“是……妾身做的。”

　　元衍本来还存着几丝期许，如今见她也承认了，不觉怒火中烧，大声道：“把嫣儿姑娘带下去，囚禁在芳织园里，没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

　　几个奴才将嫣儿带下去了，在元衍的命令下，众人也就散了各自回房，刘大夫留了药方也已经先行离去。不过半刻钟不到，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媛媛和元衍三人。

　　元衍见众人离去，面色才缓和过来，似乎含着了几分嗔怪与无奈，道：“行了行了，媛媛也莫装了，你们这点小聪明也就哄哄嫣儿。”他坐到侧厅里，兀自倒了杯茶水喝了起来。

　　媛媛怕元衍动怒，如葱白般剔透的手指轻微的颤抖了下，眼睛还是未曾睁开。我嘴角晕染上一抹调皮的笑来，坐至床榻轻轻推了推她，一边冲元衍讪笑着：“王妃今日有些累了，我让她装睡，这会子怕真是睡着了。”

　　“谁说我睡着了！”我话才说完，媛媛就猛地坐直了身子。

　　因着那面珐琅屏风挡着，故元衍从侧厅探头过来，他作讶异状道：“怎么刚刚还三魂不见两魂的病人这就活起来了呢？”

　　元衍甚少在人前如此戏言，略带戏谑的口气莫名的让媛媛脸上绯红一片，宛若初春园子里的桃花，娇美动人。她胡乱的拿出绢子对着铜镜擦了擦我之前给她涂的粉，又道：“王爷千万莫要怪妾身才好。”

　　我掩嘴失笑，道：“是是是，王爷千万不要责怪娘娘，都是奴婢护主心切见不得娘娘受委屈，这才使了个法子整嫣儿。”我自珠帘后出来，给他斟满茶，“王爷不也是默许了么，不然也不会将她囚禁在芳织园了。”

　　“她恃宠而骄是应该教训一下，芳织园清净她也好养胎，但是这种事下不为例。”他目光深邃，直直的看着我，“还是仗着我疼你，才敢如此算计嫣儿，若是其他人早教我乱棍打死了，还由得你在这说说笑笑。”

　　见他瞪着我，我知他不会生我的气，故而瞪回去。此时换好衣裳的媛媛自后面出来，神情恭敬，语气娇弱道：“王爷，今晚……”她看一眼他，又顺速低下头去。

　　我促狭一笑，使了个眼色给元衍，他无奈笑道：“得，今晚也累了就不回西苑了，就在这里打扰王妃一晚罢。”媛媛面有喜色，连忙称是。

　　见媛媛去铺床，我拉住她的手道：“我来罢。”她却轻轻的松了我的，笑着道：“还是我自己来罢……”

　　忽然心底里涌出一股酸涩的味道，说不出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