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8、第七章 丞相

　　翌日，天气晴好。我起床打开窗户，看见的是万里无云蓝汪汪如碧玉一般的澄净。凤儿一大早来叩门，说是丞相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了，王爷已经前去接待。

　　我一边拿了帕子擦脸，一边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凤儿在门外回道：“刚过卯时，云亦轩那边还未禀报，娘娘素来觉深，现下怕还没醒呢。”

　　我打开门，“行了，我亲自去请。”

　　不过两刻钟我已经把媛媛装扮好，产婆给她梳着妆，我便在一旁道：“丞相这次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我隐去不说，细细的看着她的脸色。

　　她浅浅一笑，脸色仍是有些病色的苍白。“我知道……我会……”话还未完，她便又重重的咳嗽了起来，小脸这才有了些血色，“……我会谨言慎行的，你不必担心。”

　　看着产婆给她穿衣掩饰平坦的小腹，我忽然望向了珠帘后那面珐琅屏风。心生一计，我道：“行了，不必做这些无用之功。”产婆惊呼，媛媛亦是惊讶不已，我已经无意解释恐丞相来无意撞见便什么功夫也白费了，只略微交代了几句，就听见凤儿在外间通禀道：“娘娘，王爷和丞相大人来了。”

　　我急忙从里面出来，见元衍为首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便进了来，我一一见礼，目光掠过已经年过天命的丞相，狭长的丹凤眼里精光乍现，他无意撇过我，急忙就要进到里面去。我赶忙拦住他，道：“大人且慢，王妃身子病弱，先下又怀了子嗣经不起风寒，丞相若是思念王妃在外间也是一样的。”

　　元衍不知我何意，但他知道我这样做必定有我的道理，故而附和道：“确实如此，本王怕媛媛受寒，也已经有几日不曾过来，今儿个还是岳父大人过来才得幸一起来看望媛媛的。”

　　元衍说的诚恳，可丞相未必相信，他虽表面上未有什么不满，但眼里的轻蔑却被我瞧个干干净净。他道：“王爷事务繁多，能记得有个王妃在家就不错了，臣也不奢望王爷能照顾小女。”

　　他欲向里瞧，“媛儿，你近些日子身子可大好了些？”

　　媛媛微弱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似是隔了很远般清幽，“承蒙爹爹挂念，媛媛这些日子害喜严重身子弱，怕不能得见爹爹一面了，望您保重身子切莫过多担忧女儿，媛媛在王府过得很好，王爷待我也好。”

　　似乎夹了点娇羞，“再过得几个月，你就等着抱外孙儿呢。”

　　一番话说得丞相眉开眼笑，“我这一生也别无所求，只要你好好的，我自然也就放心了。”他眉心抖了抖，又道：“不过，爹爹还是不大放心你，媛媛你可愿见见爹爹，也好让我放心。”

　　这怎么可以！

　　里面的媛媛什么都没有准备，按理说现在已经三俩个月了，小腹应该微微凸显，饶是丞相老眼昏花亦是媛媛有心掩盖，若丞相有心知晓，那也是纸里包不住火的硬理。

　　这般思绪辗转，丞相已经往里间走去，似乎能听见媛媛在心底的呼喊，我皱眉却此时听见一道男声响起：“草民刘阳见过王爷。”

　　是刘大夫！

　　我连忙大声喊道：“是刘大夫回来了，王妃的安胎药可准备好了？”

　　我一番声音将丞相引了回头。刘大夫是从小照看媛媛的，别的大夫说个千万句也顶不得刘阳一个词。

　　丞相见故人来到，面色稍有温和，道：“刘大夫这是给媛儿抓药去了？”

　　恭敬跪地，刘阳从怀里掏出一方药方，道：“是。草民知道王妃怀孕后日夜不寐恐王妃身子因子嗣而越发病弱，故而翻遍医术寻了奇珍异草来给王妃安胎。此药方其一安胎、其二调理身子，双管齐下，王妃必能安然无恙的生下小王子。”

　　丞相接过那方子看了看，我手心已经微微湿润，恐他又瞧出什么不对。

　　良久他“哈哈”笑了起来，道：“刘大夫真是辛苦了，以后王妃的身体和小王子本相都交给你打理了。”刘阳惶恐的应了是，便不多言。

　　我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自此，这番风波便是安稳的过去了。

　　日子周而复始，元衍每日去校场练兵，我依旧在府中打理事务，唯一变了的是府里多了两个怀孕的女子，应该是只多了一个，媛媛怀孕的理所应当的，每日帮她调理身子，汤药不停，府里人只道是王妃喝的是安胎的药，不曾想媛媛几次在鬼门关前徘徊，经过刘大夫日以继夜的配药和熬药，才将之拉回来。

　　她的情况略微好转，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于是捡了晴好的一天我便扶着她在后花园里漫步。因为几近初秋，我怕她冻着又加了件浅绿色的外衫披在身上。走了一会她面有疲惫之色，我便扶她在园子里的捺香亭坐下，闻着满园花香，纵观全园芬芳，倒也是件乐事。

　　她道：“好久不曾出来了，可把我憋闷坏了。”她调皮的一笑，“若是有一天我没了，定是无聊死的。”

　　我忌讳她这番说辞，连忙道：“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用目光示意她周围有人，“都是有身子的人了，娘娘不过是害喜得厉害，身子向来又不好故而在房里躺了几个月而已。”

　　她知我意思，这才发觉失言，忙讪笑道：“还是文君提醒得好，我倒口无遮拦了。”

　　我们两姐妹说说笑笑，却不想身后一道令人厌烦的女声响起：“王妃姐姐也在啊，真是碰巧得很。”

　　我回头望去，已经五个多月身孕的嫣儿身着大红色擢百花缎碟裙，肩披一件狐裘坎肩，毛茸茸的狐狸毛遮盖了她的微微发福的下颚。她纤细的玉手抚摸着略微鼓胀的身子，眼角含着一抹魅惑的笑来。

　　“嫣儿在房里也无聊的紧，平时想去找姐姐聊天，却总被文总管的人拦在外面，照理来说两个孕妇谈论些育儿经也不打紧吧，可偏偏文总管像防贼似的防着妹妹呢。”

　　她慢慢走近，坐在我旁边，笑着看我道：“莫不是文总管有什么秘密怕我知晓罢？”

　　嫣儿仗着自己有孕在身，平常除却王爷丝毫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饶是媛媛与我也一样，不过如今我们都不会与之计较。

　　还未待我反驳，媛媛竟先我一步道：“嫣儿妹妹说笑了，文君哪里来的什么秘密呢，她往大了说不过是王府的总管，往小了说她是我妹妹而已。”

　　“王妃姐姐说的是，嫣儿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她目光灼灼落在媛媛肚子上，“姐姐身材真叫人羡慕的很，都已经五个月身子的人了还这般窈窕，不像妹妹已经像带了个球似地。”

　　我心中悚然一惊！

　　这些日子都在调理媛媛身子也未顾得其他，如今出了云亦轩一时忘记做准备了，偏偏遇上这个纠缠不放的嫣儿。

　　我站起身将媛媛身上的外衫扯了扯顺势掩盖她的下腹，幸好这些日子有些凉了，我让她多穿了些，如今的她大病初愈一脸病态，这样坐着到有几分孕妇的姿态。

　　我故作镇定道：“王妃身子弱，肚里的王子害喜严重故而身子轻，不像嫣儿姑娘受王爷宠爱，府里有什么好东西，王爷必定吩咐我先给姑娘一份。”

　　她听得我如此夸赞，面有倨傲，笑道：“姑姑说的哪里话，我的前边可还有王妃娘娘呢，想必王爷对王妃可是照顾有加的。不过王妃倒也真幸运的很……”她站起身来，“只不过一次，王妃也能怀上子嗣……”

　　她尾音拖得极长，深怕我们听不懂她话里的含义。媛媛面色有变，苍白而冰冷，我恐她犯病只好命人扶起媛媛先走，我留了下来。

　　待媛媛身姿已经消失在园子里，我方向她走近两步，不看她却只瞧着她云鬓见插着的一只凤舞九天红宝石嵌金八爪钗，笑道：“嫣儿姑娘这支钗很漂亮，在哪里买的，改明儿我也去买一支来戴，说不定也能增几分娇俏，以后许个好人家。”

　　她料不及我忽然说这个，怔怔然道：“这个东西可值钱的很，寻常铺子可是买不到的。”她“嗤”的一笑，“就凭你一个王府的丫鬟也想戴这么好的钗，做梦去罢！”

　　她笑着离开了花园，我隐忍未发。

　　嫣儿，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也不奢望你知难而退，只求你长些脑子莫要无端生事了，这样你才能太平，我以及王府所有人才能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