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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六十二章 姊妹(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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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的伫在远处,青石板上的凉意一丝一丝慢慢渗入脚底,自下而上。
之前因得心怀芥蒂,是也没有细看过她。如今的长姐较五年前,虽模样不差分毫,然岁月终是无情,饶是我也脱了那二八芳华的青涩,亦是一个双岁孩子的母亲,亦而长姐现在眼角间细细的纹路也算不得什么,好在她模子生的娇小,这样看上去竟比我大不了多少。
她美眸里水光潋滟,向我走过来,颤声道:“我猜的无错,你是文君。你之前不认也就罢了,我不认识什么傅笒卿,也不晓得什么吴国王后,我只看见现在站在我面前的你。文君,你骗不了我的,我识得颦儿,她还是我照看着长大的。”
我看了看周围门窗已经阖上,想必颦儿定然也守在外面,是也放了心。叹了丝气,这才道:“长姐,别来无恙。”
她见我应承,眼中转悲为喜,高兴的几步上前拥住我,喜极而泣。我一时颇为感喟,亦是轻轻搂住了她。于是两姐妹便拥在一团,此刻皆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
片刻之后,长姐的情绪终慢慢平复下来,她抬袖摸了摸眼边的泪痕,道:“这些年你竟一直呆在他身边么?”
我有须臾的失怔,这才恍悟那个‘他’说的是元玧钊。她眸光深深,水光隐约可见,戚戚然道:“如今你成了他的王后,他的妻么?可他在京都之时曾应予我,此生非我不娶,若失了我,定然终身不立后的。这些年,被元衍囚在身边,我便是靠着和他的回忆过日子,也是这些话……把我从鬼门关一次次拉回来。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她转眸看我,神色越发凄凉,让人怜惜,“他的妻,却是我的亲妹妹了……”
我紧紧咬着唇,“长姐……”
她恍若未闻,“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定然是元衍让你这么做,他知我爱着玧钊,定然不会再听他任何指示。而标哥,若不是他以你的性命威逼,我也不会……他那时已经登上太子之位,我也算功成身退了。可是,他千算万算没料到玧钊会来急流勇退这一招,如果玧钊一直守在京都,他大可放心,可若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吴国,他却无法顾及到每一步,是也,他这才想到你,和我长得如此之象的你。”
我敛下眸光,保持缄默。
长姐眉角微微上扬,握住我的双手在她手心里,”我知道,这些年你定然吃了不少的苦。玧钊那性子,我是最最了解不过了。他起先喜欢你,不过是觉得我们长得像罢了,后来便会知道我们的差别,日子渐渐久了定然就不会将你摆在心上。听说,在我回来之前,他已经冷落你很久了……”
眼前是长姐小心而探究的目光,我的心却是被人一道道的划开般撕痛,长姐自以为已经够注意言辞,殊不知正是这些看似无意的话,一字一字都戳到我的痛处,提醒着我只是一个影子、一个她的影子而已。
长姐慈爱的抚了抚我左脸,怜惜的道:“现在没事了,我回来了,若是他欺负了你,我自是第一个不允的。有我在,你大可放心。”
我轻轻颔首,心里却陡然意识到什么,安宁宫那一幕忽然涌上心头,不自觉所想就脱了口:“长姐打算在宫里常住么?”
她讶异于我的反应,扑哧一笑道:“傻妹妹,长姐是玧钊的人,自然他在何处我便随在何处的,你岂瞧见过秤离了砣的?”
秤不离砣。我一字一字念着,有股酸涩慢慢从喉处溢上来,波涛汹涌,不可收拾。
长姐又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我们虽是嫡亲的姐妹,却奈何拜元衍所赐,这么多年来相聚甚少,是也她现在见到了我,想说的话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我的心思却是飘远了,相对于她的一腔温情,少不得就冷却了些,带了点敷衍的意味。
她瞧了瞧我的脸色,担忧道:“可是不大舒服,怎得脸都白了。”
我摇摇头,恰好此时颦儿从外头搂了龄儿进来,一面走一面道:“娘娘,郡主又不肯吃饭,怕是想娘亲了,你好歹哄哄些。”见了长姐,又有些涩然,半响才唤了声:“烟姐姐……”
长姐倒是未觉出什么,笑盈盈的接过龄儿,对我道:“这便是你的孩儿么
,长得极是乖巧的,像极了你小时候,想必大了也定是个美人胚子。”
我接过颦儿递过来的一碗清粥,里面炖有白莲和银莲。龄儿身子弱,除却平日的汤药外,食材里也少不得要添些药来。长姐逗了逗龄儿,忽而一脸疑惑的道:“这孩子是怎的,竟连话都不晓得说句么?”
我手一抖,好在白粥粘稠,不曾洒了去。
强忍心中悲痛,我淡淡道:“前些日子出了点意外,自那以后便说不得话了。”于是,在长姐满是惊讶中接过孩子来。
长姐见我如此亦不好多问,于是坐在一旁陪着。我一勺一勺的喂龄儿,这才发现一段时日不见,龄儿又长了不少,抱她的时候明显有些吃力了,是也心里便温和了些。
一碗粥将将喂完,一个玄色蟒袍身影就奔进了大殿,带着无尽的担忧和隐约的怒气直冲冲的往里面而来。一屋子的宫女拜倒,他全然不顾,见长姐安然坐在我身边,便松却了眉间的紧蹙。
他没看我,只问长姐道:“我不是交代你好好的呆在甘顺殿不能离开一步么?怎会到德政殿来了?你知道不知道宫内耳目众多,你这跑一出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
长姐被元玧钊无端的愤怒弄得有些莫名其妙,奇道:“难道,我连走动都不行么?”
元玧钊见她一脸茫然又不好责怪,沉思了会,却对我道:“甘顺殿的宫人,我已经吩咐下去。母后那里无缘无故便晓得了,断然不是从我这里传出的风声……”
他顿住没说下去,等着我的回答。我却是嘴角一扬,“王上的意思是,妾身故意将文烟姑娘回来的消息散出去让母后知道的么?”他没接话,黑眸黯了黯,却不再看我。
我怒从心来,克制自己勉强笑道:“王上认为,文烟姑娘的回来会让妾身忌惮,是也让母后知道,借母后的手将她赶出宫去么?王上这个时候丢下满桌的折子,连衣衫都未曾换下,一路狂奔到妾身殿里来只为了确定这个么?”
长姐有些不明白我们字里行间略含的怨怼是什么,但也听出了是关于她,故而她轻轻扯了扯我的袖子,道:“君儿,少说两句罢。”
元玧钊看着长姐的动作有些疑虑,迟疑了须臾才道:“你们……这是……”
我苍然冷笑,“王上以为平白一个女子和旧爱会长的如此相像,是巧合还是上天给的恩赐?文烟若不是我的长姐,元衍便是以全天下的生灵要挟,管太子之位归属是哪位亲王,亦或者谁是这天朝数千里疆域的主人,那也不干我文君一丝一毫的干系!”
“文君……”他低头,仔细的揣摩着这两字。
我摆袖一挥,再也不看他,“王上一路奔波想必也累了,即便王上不累,臣妾也累的很,若是王上没什么事便请回甘顺殿罢,积压的奏折还没看完,身为亲王理当以国事为重。”
身后一道灼灼的目光久久不散,过了半刻钟之久终是匿了去。我回过头来,恰好瞥见了那玄色和绿色在殿门口一闪而过。那副咄咄逼人的架势顿时就瘫软了下来,嘴角慢慢挽起,笑自己,笑自己未免太过小心性了,这种话轻易就说了出来,到让人觉得我不甘失宠,有几分善妒的意思。
不过,我都陡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
既然太后知道长姐回宫,定然不会让她留下来。在太后眼里,这个毒害她亲夫的女子,如今又要做自己儿子的女人,莫说是她,撇开长姐同我的干系不说,若我是太后,我也容不得长姐在元玧钊身边多呆一天。
很快,我担心的事情便寻上了门。
三日后,一个温阳明媚的下午,德政殿迎来一位贵客。她并带其他人,随行的只有宝英。淡淡的道了声起,便让我坐下。
她慈蔼的眉眼此时却是温和的,对我盈盈笑道:“方才哀家甫一进来,还以为又瞧见了那个女人。难怪,钊儿一直宠爱你,你这张脸和她的,在哀家眼里竟是丝毫不差的了。”
手紧了紧,我却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