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73、第五十九章 宫变（下）

　　元忻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厉声道：“你不是疯了么？难道是假的？”

　　我捂嘴掩饰自己的吃惊，好半天才平复下来。

　　元衍冷笑，道：“本太子天命所归，自有先帝庇佑，岂可轻易疯癫了去。如若不是我装疯卖傻，又如何让你们松却，那我现在也不可能有命站在这里了。你说，是么？八弟！”

　　元忻愤愤的转而瞧着陈玄礼，道：“连人都没有解决，便在这里帮着吴王夺天下，这就是丞相办的好事！”

　　那厢陈玄礼和元玧钊也是震惊不已，这一说才让陈玄礼回神过来，继而冷哼道：“韩王似乎想的太多了，即便太子没疯又能如何，他现在手上一无兵马二无虎符，怎能奈何到我们。他活着不过给我一个机会，亲手为一双儿女报仇罢了！”说完，陈玄礼如炬般的目光紧紧盯着元衍。

　　元衍恍若未闻，倒是元玧钊淡淡笑着，出声道：“丞相似乎错了，以太子殿下的心性，若是没得万分把握，定然不会如此冒险深入虎穴的。”

　　元衍眉心一挑，欣慰道：“钊儿日日夜夜在王后身边耳熟目染，竟也得了几分王后的聪慧。没曾想，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文儿最了解本太子。”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可到了元玧钊耳里就变了一番滋味。他瞳孔骤缩，相隔太远，让我看不清他脸上青一片白一片的神色。

　　元忻指着元玧克道：“即便你有赵代两国相助，叠加也不过十多万兵力而已，而现如今你即便拼的一死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我们，大不了这天下本王不要了，若是本王和吴王联手，鹿死谁手还未知分晓！”

　　元玧克只在一旁淡淡的撩着折扇，丝毫不惧周围充斥的凛然气氛。元玧钊则和元衍对视着，两人的眸中皆是昏沉一片，看不清参夹多少数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就在此时，陈玄礼趁着众人不注意，悄悄遣了名侍卫在他耳边低语一番，那侍卫便从旁边溜了出去。

　　我琢磨着，可能是去集结军队了。不多时，证实我果猜的无错，殿外忽然灯火明亮，火把燃起的烟雾似乌云一般缭绕在乾钦殿前那数十倾的大坪里。数以万计的士兵整整齐齐的立于下方，等候号令。

　　众人听到动静，皆从殿内出来，元忻见此冷笑道：“元衍，如今这个围困之地怕是你来之前也未曾想到罢，本王看你如何能凭空长出一双翅膀来，飞的出这京都城！”

　　元衍倒是不慌不急，一脸平静。元玧克笑了笑，道：“皇叔是欺侄儿无人么？”说着手一扬，霎时间整座乾钦殿周围忽然冒出很多弓箭手来，前面几里开外的正门亦大肆敞开，倏然涌进许多士兵来，双方对峙，自然不在话下。

　　待我细看，那士兵为首的一人身穿暗色蟒袍，一双凛目炯炯有神，定是代王无疑。

　　果然，元玧克对下方不远处的道：“二皇叔来的正好，侄儿这里还唯恐撑不下了。”

　　陈玄礼不可置信的摇头，喃喃着：“明明你在代国边境遭了伏，如今怎会和代王联手呢？不会的不会的……”元衍幽幽一笑，道：“岳父大人不亦是在本太子军中买通了奸细，企图刺杀我，如今我磕着脑子却没傻，还能安然定这里，可见世事变化无常，岳父大人不可只看表面。”

　　我抬眼去看下面，只见代王旁边一骑马的将军，便是刚刚引我入宫的那位无疑，先前便觉得他甚是眼熟，如今这番瞧见，才隐约记得个人名来。那便是很多年前便跟着元衍的三军副将之一的萧雅之。要说他如果会被别人买通刺杀元衍，别说元衍不信，我也是不信的。

　　如此一番，我才明了。元衍入京之前便知道自己胜算不大，便在回京途中经过代国时，去找了二哥帮忙。我很早就听说过，代王很随元标的性子，也是个不愿意多管事的亲王。自从封王后，除却每年的朝贺及重大事由外，他能不上京，定然呆在代国，丝毫不闻京都任何事情。

　　在代国边境遭伏的戏定然也做给他人看的，或多或少还是因为没到手的虎符。即便代王能帮自己，可若是让丞相他们得到虎符，那这天下还是让别人坐了，于是，他这才忍气吞声的装傻，借机去寻找另一半虎符。

　　只是，我颇疑虑的是，为何向来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代王，会愿意助元衍一臂之力呢？

　　还来不及想的更多，只因无意瞥见陈玄礼手上那一闪而过的刀光，他狠厉的眉眼直直的盯着几步外的元衍。我心募地一紧，一声厉喊破口而出：“太子小心！”

　　元衍因得我喊，这才注意到已经到面前的陈玄礼，立马一个转身便避开身去。又旋即一个反手，便从后面扣住了他，夺过身边一侍卫的佩刀。我耳边只听见刀风呼啸而过，一抹温血撒了满地，元衍松了手，陈玄礼就这样到了下去，‘咚’的一声格外响。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元衍杀人，虽然心知他个心狠手辣之人，但从未见过，如今忽然赫然摆在面前，倒让我有些懵然。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得一道不愿相信的声音道：“颜儿……？”

　　元衍随意擦了擦手里的血，远远的对我笑道：“文儿，你来了。”

　　元玧钊听得他如此喊，惊讶的回头看我。顿时，我仿佛觉得整座乾钦殿都安静了下来，静得知听得到我的浅浅的呼吸，以及我不安的心跳声。远处，元衍对我伸出手，用着很多年不曾听过的温和口吻道：“文儿，你过来。”

　　双手不自觉落在两侧，慢慢的凝结成拳。脑海里，晃过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在吴国我们第一次相遇，他拉住我的手，眼里有失而复得的波光流艳，对我道，公子可知道，绿袖只能为心爱之人而穿。第二日，他贴在我耳鬓间，轻声道，唤作颜儿，如何？

　　后来，他把我当做长姐的替身，日复一日的对我好。

　　每一次，我失宠之后的复宠，他定然会抱着我，在耳边轻声道，我……好想你。

　　在但罗和晁恒面前，他轻轻执起我的手，道，她是孤的王后。

　　思绪流转之间，我已经往他走过去，他眼里潜伏着微微得意的笑，接过我的手，将我揽在怀里。我想推脱，可丝毫没有用，他力气还是如数年前一样大。

　　元忻在对面冷哼，”又是哪里跑出来的贼子，人人喊的不同，难不成是个细作？“

　　元衍撤掉我头上的术冠，一头青丝倾斜而下，这才似笑非笑道：”这是本太子近身女官，文君。“我不忍去看旁边那一道沉默而复杂的视线，手无端的在元衍怀里发颤，只低下头不去看任何人。

　　元玧克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叫出声，”这是不是吴王后么？“

　　元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这才噤了声。元忻不屑的打量了我一番，随即道：”言归正传，太子打算是开战还是放弃皇位，给个说法罢。这底下几万人，包括城外的人也不是白等的。”

　　元衍一手揽着我，一手负于背后，淡然道：”本太子乃先帝早就定下的诸君，如今陛下仙去，定是本太子继承皇位无疑。八弟，这么多问是否太罗嗦了！“

　　一句话堵得元忻无话可说，气煞了的他手一扬，吼道：”韩国将士听令！……”

　　我隐约觉得元衍的手僵了一僵，他低头看我，用唇形问道：“怕么？”我一愣，却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微一笑，便松开了我。

　　我眼见底下的士兵们个个剑拔弩张，气势紧张，顿时急声道：“你们是天朝的士兵，并不单单是韩王的，理应听从虎符的号令！”

　　元忻轻蔑的冷笑着，“虎符？哪里来的虎符，先帝逝世时一半虎符不翼而飞，陈玄礼那个老家伙在宫里掘地三尺都没找出来，而元衍之前那一半早就被他呈给吴王了。”说着他看了元玧钊一眼。

　　元玧钊神色颇为复杂，一双眸子暗沉一片。我却已经顾不得了，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件来，待赫然置于掌心之时，众人才看明白那青铜色的半只虎型。元玧钊一瞧，神色剧变，立马去摸胸口，找遍全身却什么都没有，他颓然不信的望着我。

　　元忻不屑，“那也只有一半，等到你拿出另一半再说罢。”

　　此时，我终于开口说出了今晚的第三句话，“哪位可借匕首一用？”元玧克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个小刀过来递给我，笑道：“匕首没有，这个将就着用罢。”我称谢，接过。

　　从袖口里掏出那个木桩来，上面点点血迹还在，我用小刀从血迹渗透进去的地方猛地一划，那木桩便自动裂成两半，而那木头里面赫然就藏有另一半的虎符。在众人的惊讶和不可置信中，我将两半虎符拼在一起，向前两步，对着底下众士兵道：“虎符在此，天朝将士听令！”

　　“是！”一片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云霄。

　　宪德六十四年，四月十六，太子元衍在乾钦殿以虎符逼退众亲王，承父位登基为帝，年号为‘文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