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70、第五十八章 王弟

　　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清晨，醒来后想起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人去打探打探，元衍究竟被陈玄礼丢到哪里去了。岂知刚挣扎着起身，头便像撕裂般剧痛，我倒吸了两口冷气。

　　英儿赶忙过来，一面扶我坐好，一面忧心道：“娘娘可是醒了，王上陪了娘娘一天一夜了，到刚刚才被陆将军叫走，说的有要事相报。”我摸了摸额头上的白纱，对她道：“无妨，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点皮肉伤。”

　　英儿带了点哭腔，水汪汪的眼睛里含了滴滴晶莹来，“娘娘以后莫要再如此了，好在您及时回来了，不然王上还不晓得如何处理奴婢。”我这才想起来，顿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只得温和安抚了几句。

　　英儿说是要去禀报元玧钊，待走了不久又一个人折了回来，对我失望的道：“王上正在和陆将军商讨韩赵交兵的事，奴婢没能进去。”

　　我心下疑惑。韩赵两国什么时候打起来了？

　　元玧钊下午来看我时，我便问了。他端着一碗浓稠的药汁，用一勺白羹瓷勺来喂，我蹙眉喝了，他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元忻想与元玧克结盟，元克不应，两人言语不和就红了脸，待元忻回到营地，一时气不过当夜就集结的军队袭击了元玧克，两队就这样打起来了。元玧克不敌，剩下不到两万的士兵连退三十余里，现在便驻扎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座山后。”

　　他口里的元忻便是韩王，元玧克便是赵王。元忻是元衍的八弟，而元玧克是已逝的十六皇子的长子，照辈分来说这两人是伯侄关系，但不过几句话便打了起来，可见皇家亲情淡薄一斑。

　　元玧钊又喂了一口，慢慢道：“许是元忻没有把握能入主中宫，但丞相在守在城内不出，况且城内本就有御林军三万加之之前收押太子的便已经将近十万，此次他前来只带了八万兵力。元忻历来急躁，他这八万人也天天要吃要喝的，如此拖下去对谁无利，他便想到了同在不远处驻扎的元玧克。”

　　我接着他的话道：“可韩皇叔没有想到，那个年纪轻轻的侄子却不听话，不愿助他一臂之力是不是？”

　　元玧钊赞赏的看了看我，道：“不错，这唾手可得的天下谁愿意让给别人呢？”

　　本是无意的一句话，却在我心里起了个不小的波澜。

　　如此说来，元玧钊也对这天下觊觎么？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下，不过旋即又安定下来。他本是诸侯，况且如非几年前元衍插手，元标的太子之位定然是他继承的，如今却被我硬拉过来帮元衍，恐他心里也是万分不愿的罢？

　　定了定，我开口道：“你想当皇帝么？”

　　他手一僵，差点将余下不多的药汁散出来。我进一步问道：“你会答应我带兵来京都，其实不是有心帮太子是不是，你是想趁着诸侯乱的时候，像代王那样坐收渔翁之利是不是？”

　　眼皮慢慢跌落下来，他放下药碗，直视我道：“若我想当皇帝，你会想做我的皇后么？”

　　我一愣，心里却慢慢意识到。皇后，那个与皇帝平座的后位，帝后携手俯瞰众生，一起观海水潮起潮落，天际云彩朝霞落幕，也许以后会有更多的孩子，牵着他们的手一齐在皇宫看不到尽头的永巷里漫步。

　　这样的生活太过美好，可是……长姐呢？

　　元玧钊没有再说话，在等着我的回答。手不自觉从他温暖的掌心里抽出来，唇抿了抿却没有言语。

　　他眸色一黯，道：“你好好歇息，我先出去了。”

　　走到帘帐前，我忽然忆起一件事来，对他的背影道：“太子现下不知道被丞相关到哪里了，你派人去找找，找到后定要护他周全！”

　　元玧钊抬手的动作一滞，半响才道：“好。”

　　这样平静的过了两日。

　　待到第三日傍晚的时候，元玧克派来使者要求见元玧钊一面。元玧钊来问我，该如何办。我沉思一会才道：“他定是要与你联盟，无端的被元忻打得落荒而逃，这口气如何能咽下。”

　　他亦点头，“我也早已料到。”

　　我想了想，方道：“代王那边是否一直还没有动静？”他摇头，“安静的很，每天照常喝酒赏花赏舞，似乎成了瞎子聋子对京都这边毫无反应。”

　　我缓缓勾起嘴角，“诸侯争天下太安静了可不行，得把他逼出来，免得到时候等我们打得两败俱伤，他到跳出来白白得了个便宜。”

　　他微眯眼眸，道：“你有好主意？”

　　我亦弯了眼角，轻声道：“算不上好主意，恰好为王上分忧而已。”他一愣，也慢慢笑了。

　　元玧克三番四次派人前来，元玧钊都回避不见。最后逼急了这位只小元玧钊两个月的堂弟，干脆一咬牙自己就亲自过来了。元玧钊在自己的营帐接待了他。元玧克一进来，凳子都没有坐热，直蹦主题道：“王兄，难道真的是为了帮太子而来，难道王兄忘了您的父亲是被他给害死的！”

　　元玧钊对他如此失礼的话有些生气，语气也有些淡淡的，“家父是久病成疾，哪里干太子殿下一分干系，王弟说话话要注意分寸。”

　　元玧克自知失言，但又咽不下皇叔给的耻辱，遂又道：“是我妄语了。不过，王兄真的甘心让太子继承皇位么？那贼子野心大尚且不说，更重要的是他猜疑心极重，若是他上位，头等大事便是削藩！到时候王兄便是那狡兔死，烹食的走狗；鸟兽尽，收藏的努弓。”他再三强调：“王兄三思！”

　　我失笑，元玧克此时想来是热锅上的蚂蚁了，说的虽是事实，但每次却越说越错。

　　元玧钊越听越不高兴，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压根没想再多说。我见此只得出来打圆场，轻轻咳了咳。元玧克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他瞧了我两眼，忽然募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道：“太子……太子妃？”

　　我一怔，这才想起他说的是我的长姐。

　　元玧钊面有慌色，忙道：“你认错了，她是我的王后。并不是太子妃，只是有些神似而已。”

　　元玧克还是有些不信，凑过来仔细的看着我，一面道：“太像了，若不是王兄提醒，我只怕是会认作一人。”我掩饰性的转过身去，元玧克着才觉察自己的失礼，道：”王嫂有礼，是王弟不敬。只是王弟早些年在东宫做客之时，曾巧遇过太子妃一回，这么些年王弟一直记着，刚恍惚见到嫂嫂，以为遇见故人这才有了失礼之举，望嫂嫂切莫见怪。“

　　我亦以微笑示意，道无妨。

　　元玧钊清了清嗓子，道：”你回去罢，还剩下两万兵有什么力量去争，还是早点回赵国去修养生息，待到新皇登基之时来朝贺便是了。“

　　元玧克冷哼一声，”王兄确是不帮？“

　　元玧钊闭了眼睛，没有言语。

　　元玧克双手垂在两侧，凝结成拳，“王兄以为除了你，我就没有人找了么？”

　　上座的元玧钊眼皮抖了抖，又漫不经心的道：”莫非你想去找代皇叔？他如今可没有那个心思，你若是带着一队伤残的兵马去找他，不如顺便捎上一车美女，或许这样他会抽空见见你。”

　　“那元忻着实欺人太甚，我这回即便牺牲自己数万兵力也要同他斗上一斗。王兄既然不肯帮，他日两军对峙之时，王兄莫怪弟弟我倒戈相向！”

　　元玧克要走的时候又疑惑的看了看我，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元玧钊冲着他背影喊了一句：”见到皇叔待我问声好，就说我们京都见！“

　　我松了口气，但愿这个莽莽撞撞的王弟能将那位深藏不露的皇叔请出来。

　　晚上用过晚饭，元玧钊想要看看兵书，我便回了自己的营帐，闲坐之时无聊便捡起元衍拿来丢我的那木桩来看，手指抚过那一眉一眼，心下难过不已。食指忽然触到一倒长的木刺，我望着指上一颗冒出的红珠之时，亦看见了木桩上慢慢溢进去的血渍。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跑出营帐时，瞧见陆宸带着个人从元玧钊帐里出来，两人低语一番便骑上马走了。

　　我瞧着陆宸身边的那个人甚是眼熟，但一时想不起。

　　待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我这才牵了匹马慢慢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