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64、第五十三章 凤印

　　收到音容的来信已经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此时已经是暖春，碎金一般的眼光散落在德政殿每一处角落，几颗桃树落英缤纷，微风一吹花雨纷纷而落，恰是春天里最美的风景。

　　手执杏色的信笺，听着颦儿对我道：“陛下已经批报下来，小吴国自此更名为‘楚’，是我天朝附属的诸侯国了。”我慵懒的嗯了一声，她继续道：“还有件事。”

　　我睁开眼，“什么？”

　　颦儿道：“刚刚回来的时候遇上宝英了，说是太后下午请娘娘过去一趟呢。”宝英是太后贴身侍女，从十二岁就跟着太后，至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她深的太后的信任。自从那次龄儿受伤之事后，太后似乎是看开了一些，对我也不再那么的冷淡了，我去请安她也不会再冷眼相待。

　　我‘嗯’了一声，将信笺递给颦儿道：“烧了它，别让其他人看见。还有，我交代你办事如何了？”

　　她点头接过去，道：“已经和宫室女官交代过了，宫女册里不会再有音容的名字。而且音容现在跟着袁美人过的也很好，不会有人去打扰她们的生活的。”

　　我沉吟一会，“那就好，把音容还给袁美人也算了却我一桩心事。妆月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如今妆月却因我而死，她虽明白事理但日日瞧着我伺候我，难免心里不舒服，还不如放她走。”

　　颦儿点点头，一时无话。

　　中午用过午膳，又将龄儿哄着睡着我才换了衣裳往慈恩宫来，一进门果然孙黛也在，大家各自行过礼也就循着位置坐下了，有的没的闲扯了几句，宝英忽然走进来道是温贵人来了。

　　我疑惑，这温红昌怎么到了，按理现在也不是请安的时辰。

　　太后仿佛是看出我的疑虑，便说道：“是哀家叫她来的。”她这样一说，我脑中的疑团更大了，太后将我们几人召在一起是要干什么？

　　一身火红的温红昌在满是翠绿的春天里最是惹眼，一进门就能看见她那永远挂在嘴上妖媚的笑，请了安之后她对我一笑，便坐我旁边。

　　“好久不见，王后娘娘。”她小声道。

　　我用余光瞥她一眼，算是回应。

　　宝英上来一个个上茶，期间太后又问了问龄儿的病情，我黯然的回了几句道是还是老样子。孙黛又劝了劝，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除此之外我并没发现此次聚会的真正目的。

　　太后喝了一口茶，显然很享受，忽然道：“哀家听闻王后的凤印如今是由温贵人保管？”

　　我一愣，马上答道：“是，几个月前因妾身身子欠佳请温贵人暂为管理后宫。”太后点点头，又捡了盘子里几枚核桃仁吃了。“现在王后身子也大好了，温贵人看什么时候把凤印物归原主呢？”

　　温红昌还搞清楚是什么事，这烫手的芋头就到了她手上，只好连连点头道：“是，妾身回宫之后立马把凤印送回德政殿。”话才说完，她媚眼轻轻横了我一眼，有些不悦。

　　我复又想起颦儿的话，这才意识到什么。

　　在慈恩宫里小坐了一会，太后便要歇息了，我们几个也就告退各自回自个宫里去。我与温红昌走在前面，回头一看孙黛由着宫女扶着小心翼翼的走在后面，几天不见她的肚子仿佛又大了一轮。温红昌在我耳边小声道：“碍眼罢，想除掉她么？”

　　我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怒道：“说的什么话，越发不晓得轻重了，这话也能说出口么？”

　　她‘哈哈’的冷笑了几声，头上的珠花璃片珠子一摇一晃，白皙修长的手掩嘴道：“王后在我面前就不必装模作样了，如今孙美人即将临盆又极得太后宠爱，若生下儿子就是世子，对于现在膝下就只有一个不满周岁又是个哑儿郡主的空头王后而言，难道不会防备一些什么么？凤印就是个例子。”

　　我无奈的摇摇头，这个温红昌真是可惜了一副倾城的容貌，确是榆木脑袋！

　　孙黛慢慢走过来了，不管她信不信我只有轻声回道：“不是我向太后告的状，不信罢了。”

　　她俏丽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火红色的摆袖一挥领着宫女走了。

　　孙黛走到我旁边来，看着她消失的方向道：“温姐姐这么急可是有急事？”我不耐烦的摇头，道：“谁知道她哪里不对劲，不管她。”又问她道：“快临盆了罢？太医那边可打好招呼了，要早做准备才是，别等到要生的时候急急忙忙出了乱子可就不好了。”

　　孙黛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不相信我会关心她和孩子，半响才答道：“是，太后都安排好了，不会有问题的。”

　　我点点头，打算离开。

　　“王后，请留步。”

　　我回头看她。孙黛犹豫了下，说道：“妹妹常听王上夸赞姐姐聪慧过人又精通史书，现妹妹有一小事想麻烦姐姐，请姐姐切莫推辞。”见我点头，她才道：“孩子即将出生，妹妹没读过什么书也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妹妹听闻曹姐姐的名字就是姐姐取的，所以想请姐姐赐名。”

　　见她手扶肚子，小脸溢满甜蜜，我忽然想起我那现在连哭都没有声音的龄儿，顿时悲从心来，说话也有些酸酸的，“这件事还是问王上罢，若本宫取的不中王上意就不好了。”

　　孙黛美眸闪闪，道：“反正王上常常歇于德政殿，姐姐可以与王上商讨一番再抉择亦可。”

　　我心下微凉，自上次的事情后元玧钊已经很久不曾来过我那里了。偶尔过来了，也只是看看龄儿不曾过夜。我知道他对我私下与元衍见面多多少少还是心存芥蒂，即便嘴上没说，心里还是介意的。

　　想到这里，语气里不知不觉有了几丝悲凉连自己也没有发觉，“王上最近没有歇在我这里，你若非要的话便自己去找他罢。”说完我也不管她是何反应自顾自的走了。

　　车撵行了老远，颦儿隔着粉色的纹花纱帐对我道：“我还以为这些天王上歇在流云殿呢，原来不是啊。”揉了揉隐隐发疼的额头，我慵懒的道：“既然你都这样想，想必孙黛也是如此。”

　　颦儿有些不明白，惊讶道：“王后的意思是刚刚她只是试探而已，假借取名而套话么？”

　　“孙黛不止心机城府极深也相当的聪慧，像她这样心气高的人又怎么会求我赐名呢？”

　　颦儿‘嗯’了一声，又问道：“不过，太后今儿个怎么想起要温贵人还凤印了，先前几个月都没有说什么，现在忽然要温贵人把权力交出来，怕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在里面。”

　　我赞赏的笑了，鼓励她继续说。

　　颦儿想了想，方道：“怕还是和干政有关，执掌后宫的凤印在温贵人手上，所有后宫大大小小的事一直是她在管，而王后却落得个清闲。太后觉得各司其职才对，若王后忙于后宫管理，怕是没那么多的时间去干涉朝政，这样她就安心了。只是太后却没有考虑过您的立场，这样一来，温贵人一定恨了王后，觉得是您要太后这样做的。”

　　我无所谓的笑笑，“温红昌如何想，本宫向来不在乎。”

　　暮色渐渐垂落下来，永巷的尽头漆黑一片，走在前面的宫女点燃了宫灯，一队长长的队伍慢慢行驶在朱红色的宫墙里，在这偌大的宫城里显得那么渺小。

　　回到德政殿的时候，已经有宫女来报说是温贵人派人将凤印送过来了。我命颦儿保管好，没有多说什么。到晚上的时候，刚要给龄儿喂药，李椒就来了。

　　他道，三天后王上在甘顺殿为韦清饯行，王上请我出席。

　　手里漆花白瓷调羹一滞，墨一样的药水差点流到龄儿的脖子里去，我赶忙用丝绢擦了，一边敷衍道：“本宫知道了。”

　　李椒刚走，颦儿就对我道：“太后这一招用的还真是时候，凤印才送回来那头事情又牵扯进来了。”

　　将龄儿抱在怀里，看着她嘟起的小嘴一张一合，我心顿时如湖水般平静。“太后看似什么事都不管，其实什么都了然于心。我与姐姐长得如此之象又私下和元衍见面，她定然会怀疑。凤印还给我就是一个警告，告诫我自己是王上的人是吴国的王后。”

　　一时间，我忽然觉得身心俱疲，自从进了宫一步步走过来真的很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要醒过来就好。

　　窗外皓月当空，银辉跳跃于殿外桃树星星点点的花瓣上。橘色的烛火一闪一闪，像极了龄儿明亮的眼眸，我嘴角挂起一丝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