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63、第五十二章 疑云（下）

　　殿内的气氛忽然因太后的这句话而渐渐氤氲着微妙的沉淀，半响都不见有人说话。我在心底里筹措着言辞，却不晓得怎么开口。抿了抿唇，我道：“妾身只是以东道主的身份和王上一齐会见了使节而已，并无其他。”

　　太后目光在我身上上下游离了一番，明显不信。元玧钊开口为我说话，“母后，颜儿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并没有干涉朝政，所有的决策都是儿子在执行。”

　　太后仿若未闻，右手玩弄着左手食指上长长的金丝护甲，看似无意的说道：“一开始，从一年多前兵器被滞留在京都到太子殿下出征，然后是质押了瓠果的时节留下，到如今小吴国的归属问题，这一件件哀家想问问我儿，你都是如何想到办法解决的？”

　　我微微蹙眉看向他，元玧钊亦是颔首不语。

　　其实太后并不是那么厌恶我，她不待见我的缘由无非是这张脸，我做的那些事她未必不晓得，只是因为全是为了吴国豪为了她儿子好，所有她才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这一次元衍私下到我宫里来，却是提醒了她老人家一个事实。

　　我是从京都来的，是由元衍提议送的美人中的其中一个。

　　元玧钊或许能相信我，但太后呢？

　　太后接着道：“刚开始入宫的十二位美人，王后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甚至被封为低等的良人。但是，王后可是手段最厉害的一个……”她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些个美人死的死，走的走，如今还剩下几个，她们的失败换取的是王后的宝座以及王上对你的迷恋，还有你一步步踏入朝堂的机会。”

　　“母后，颜儿她……”

　　太后瞪了元玧钊一眼，接着道：“你有什么目的呢？是要控制住我儿，还是要把持朝堂？”

　　我跪在地上，颇为诚恳的道：“母后过虑了，妾身只是为了吴国好而已，想帮王上分忧而已。”

　　“分忧？”太后收敛起漫不经心的神色，重重的哼了一声，“罔我儿赞你精通史书聪慧过人，‘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妾以妇人，岂敢豫闻政事？’没听说过么？”

　　“是。妾身不敢与长孙皇后相提并论，妾身只是做好自己的本分，不让王上过多忧心。若太后不喜，妾身日后不闻政事半字。”

　　太后脸色这才算好了一些，她身子本就不好加上这一动气就有些咳嗽起来，重重的咳了好几下仿佛是记起什么事，问我道：“龄儿到底是怎么伤的？哀家可瞧见她脖子上有掐痕。”

　　我悚然一惊。刚刚竟忘记了她一直抱着龄儿坐在后面。

　　我不知道该如何答话，元玧钊不可置信的道：“真的么？”待到宫人将龄儿又抱了过来，他细细的查看了一番才看见了那几抹浅浅的印子。

　　他问我道：“王后，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

　　我求救一般的看向颦儿，她回我一个安心的眼神，于是对大家道：“奴婢去请太医过来。”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一进门就扑到在地板上，诚惶诚恐的对元玧钊说道：“禀王上，郡主脖子上的掐痕是臣所为。”

　　我尚未来得及吃惊，他接着道：“郡主喉管里吸入了太多细小的棉絮，微臣用镊子无法取出，只好扼起郡主的下巴才能将之取出。因为怕王后责怪，所以也并没有告知王后。请王后恕罪。”

　　我立刻道起。心里却知道，这番说辞却是漏洞百出。

　　可元玧钊似乎是相信了，太后沉吟了一会也没有再说话。我松了一口气，庆幸了一番。孙黛此时却说道：“撇开这个伤痕不说，可是郡主受伤的时候，王后在哪里？”

　　她的话不仅提醒了元玧钊和太后，也提醒了我。一时间，众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王后说太子呆了一刻钟就走了，那么申时二刻，殿内除了离开的颦儿和音容，应该还剩下王后和妆月，可妆月说她一直在外殿，所以从申时二刻到酉时这段时间内王后是一个人在内殿呢，还是在哪里？如果是在内殿的话，郡主就待在身边怎么会出事呢，难不成是王后自己失手将绣枕蒙住了郡主？”

　　孙黛分析的头头是道，我却怎么也找不到纰漏去钻。

　　迎着众人询问的目光，我硬着头皮道：“当时妾身在……”

　　“王后在我宫里。”一道女声响起。

　　我循着声音回过头去，是曹知宓妖娆的笑脸。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进来，连礼数都不顾又重复了一遍，“王后今儿个傍晚待在妾身那里了。”

　　孙黛明显对这个半路上杀出的陈咬金很是厌恶，她冷笑道：“贵人姐姐如何证明呢？”

　　曹知宓觉得面前这个仗着自己有孕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的女人很是看不顺眼，她哧的一笑，道：“为什么要证明呢？难道证明了王后不在我宫里，她会伤害自己的孩子么？”

　　我低头，心底慢慢笑了起来。

　　众人经过她着一提醒也明白了一些什么，一直在我身上纠缠这些的问题根本不能说明什么，我是绝不会伤害龄儿的，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曹知宓从袖口了掏出了一样东西来，笑道：“若妹妹一定要个证明的话，恰好姐姐这儿也有。”她顺便从我手里拿过去，冷风从边陲墨色窗格里吹进来，漾得她手里两条一摸一样的帕子随风飞扬。

　　“王后今儿下午拿来一匹素绢过来，说是要送给给我裁衣，我嫌着浅绿太素淡了，便提议说要做帕子用，于是颦儿姑娘便裁了两条，我与王后一人一条。”

　　元玧钊的视线停留在帕子上不过一片落叶的时刻，就转向了一脸讶异的孙黛，道：“孙美人还有何疑问？”孙黛自知再也没有漏洞可挖，只好摇了摇头。

　　“那么……”元玧钊冷冷的哼了哼看着一直跪在地上的妆月，“把她拖出去关进青天监罢，秋后处斩！”

　　妆月吓得背脊一僵，杏眼睁得老大，眼泪霍霍直流。被人拖出去的时候，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登时想起什么对着里面大喊：“王上，你别被王后骗了，郡主一定是被人掐伤的，王后一定是怕事情败露才会谎称是被绣枕窒息所致……”

　　她的声音渐渐的远了，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晚上，太后也累了，训了我几句再也不用干涉朝政的话也就带着孙黛走了。元玧钊坐在首座上颇为疲惫，我送走太后之后进来他也不说话，我只好道：“王上，先洗个澡罢，我让颦儿去准备热水。”

　　他摆了摆手，道：“龄儿不好，你这几天就多多留心一些。今晚我就不留这里了，甘顺殿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

　　我嘴上说好，心里却满是酸涩。

　　站在殿门口看着那顶车撵慢慢从墨色里消失，颦儿抱着龄儿和曹知宓及音容从里面出来，见我如此，曹知宓少不得讽刺道：“真是情深意重，难舍难分啊。”

　　我敛了敛面容，问音容道：“妆月走了，你恨不恨我？”

　　音容轻轻摇了摇头，失望的道：“怪不得任何人，是她自己要背叛王后，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若不是颦儿姑娘告诉，我怕还真的不会相信。”

　　我点点头，却恍惚的记起傍晚的时候，我与元衍在院子对话，桃树下有人一闪而过，因紧张而厚重的呼吸声被我听得明明白白。而当我奔去太医院之时，外殿一群宫人里我只看见了音容。

　　虽然耳边复又想起她前几日劝我去会见太子他们时说的话，可当时却真的没有想过真会是我猜测的那样——她果然是孙黛的人。

　　我对颦儿道：“今晚这一招用的太险了，若今晚孙黛不来，若妆月不是细作，要付的代价可就太大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元玧钊对我的信任。

　　颦儿惭愧道：“好在曹贵人来的及时，才帮了我们大忙。”

　　曹知宓冷笑，“孙黛那种人，有落井下石的机会怎会放过，不过她可没想到她给你设的局倒帮你除去了她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所以到底说，不是自己的人用不得。”

　　她最后一句话说的无意，却莫名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沉思了一会，我对音容正色道：“你走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