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65、第五十四章 信任

　　欢送韦清的宴会设在甘顺殿正殿，元玧钊在首座在另设一席便是我的座位。席间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好不自在。大殿中央几名蓝衣舞女正跟着乐师的舞曲跳跃着《山之高》，弦音潺潺如流水般欢快，舞女舞姿优美动人令台下众人为之倾倒。

　　我喝了一杯瓠果进贡的用酸葡萄酿制的酒，味道酸甜特别喝下去有种沁人心脾的芬芳。抬眼扫过席下的座位，众人皆在独独右边上首空空无一物。

　　还未将视线收回来，便听得身旁一淡然的声音道：“太子有事未到。”

　　手一顿。再看过去，他却若无其事的欣赏着舞蹈了。我心如酒般酸涩，他那语气中浅浅的疏离与淡薄让我什么都无法说出口。

　　“王上，妾身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嗯。”

　　走了几步远忍不住回头去看，只瞧见他正笑着邀众人举杯，热闹气氛中我的离开对他丝毫没有影响。嘴上苦涩一笑，便慢慢往门外走去。

　　甘顺殿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后花园，因元玧钊常歇于此，故而在这里修建了个园子，平时若是处理政事累了便在这里歇息。以前我们也常常在此玩乐，商讨政事抑或是别的，我亦记得他许诺封我为后也是在这里。

　　走在花园凹凸不平的石子路上，天空暗沉一片倒凸显得几颗为数不多的星辰煞是明亮。越往里面走越黑，凉飕飕的冷风从袖口灌进骨子去，我脑海里慢慢回忆着那些在这里甜蜜的过去，便越觉得寒彻心扉。

　　在亭子里寻了一处还未来得及坐下，便瞧见不远处人影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我敏锐的觉察到异样的气息，便鼓起胆子呵斥道：“是什么人在那里？还不赶快出来！”

　　待到那人慢慢从阴影里出来，微弱的星光映在他黝黑的面容上时，我愣了一楞这才反应道：“陆将军……”

　　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陆宸还是在几个月前我去找元玧钊时在甘顺殿书房外，那时我还说要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可后面事情繁多的我早就给丢在了脑后，今天这一乍见到他才想起来。

　　未等我开口，他便道：“惊扰了王后，宸实在该死。”

　　我摇头，“无妨，本宫不过是一个人瞎晃悠而已。”

　　远处传来殿内的莺莺燕燕的丝竹管弦乐声，零星的烛光映射过来让陆宸如墨的黑眸如明硕一般闪亮。他将视线收回来，问我道：“时辰已晚，娘娘怎会一人在此？”

　　我抬手将被晚风吹乱的几缕发丝挽到后面，并不言语。他见我沉默，又道：“夜深露重，娘娘若是不想再回大殿便早些回宫歇着罢，宸愿随行护送。”说完便等着我的回应。

　　我细心听着，远处大殿里似乎换了一首曲子，但隔得太远让人听不真切。我悠悠道：“陆将军难道没有别的想问问本宫的么？”身后除了一道平稳的呼吸再无其他，我笑了笑，又道：“比如，太子为什么会私下与我会面或者郡主是如何受伤的，这些你不想知道么？”

　　陆宸低下头，恭敬道：“这些是王上与王后的家事，宸作为臣子不应过问。即便宸问了，王后……”顿了一顿，仿佛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宸胡言乱语，实在该死！”

　　我淡淡道：“无妨。”

　　他犹豫了一会，相似鼓足了勇气，这才对我道：“宸不晓得王上是如何想的，但宸知道自从五年前宸护送王后到吴国起，王后就是吴国的人了，即便是到了今天您也是以吴国王后的身份坐在王上的身边。郡主是如何伤的不要紧，重要的是太医会尽全力救治，就好比太子为什么要单独见王后也不重要，王后还是吴国的王后。这才是事实。”

　　嘴角慢慢挽起，语气却如此哀凉，“可惜王上好像并不是如此想。”

　　“王上会明白的，或许这一时被某些事情蒙蔽了双眼，但是最后他还是会记得王后的好。”他忽然抬起头来，凝视着我，“他会知道，王后才是他最值得珍惜的人；他会明白王后为了他牺牲了多少，您是即便是拿了天下也换不来的女子。”

　　我心募地一紧，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讪笑着道：“陆将军不止武功了的，哄人功夫也是数一数二的，说的本宫像是块宝，这一下子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陆宸有些尴尬，微微一笑道：“王后释怀便好。”

　　我筹措着言辞，试探着问：“将军上次说婚事全由本宫做主，不晓得可否还作数？”

　　他一惊，料不到我忽然提起此事，愣了半响才道：“是，可是宸觉得臣现在……”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不给他回旋的余地，“那就好，本宫会尽快为你选个姑娘的，你就等着做准新郎罢。”

　　陆宸细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是，全凭王后做主。”

　　回到大殿时，宴会早就散了。一屋子的宫女在收拾残局，见我进来纷纷行礼，我扫一眼空旷的首座问道：“王上在哪里？”

　　甘顺殿书房里。元玧钊半斜靠在上座上，右手寸着额头，面容颇为疲倦。他偶一睁开眼眸淡淡的扫视着此时跪在下面的那个小太监，这个人他曾是见过的，是德政殿里为数不多的几个太监之一，他不知道孙黛把他找来是何用意。

　　孙黛美眸瞥一眼元玧钊，莹润的小嘴慢慢挽起，对跪着的小得子道：“把你那晚上瞧见的都一字不落的说出来，若是有一点隐瞒小心你的小命！”

　　小得子吓得脸色惨白，抬头见王上一脸冷沉而孙黛又冷笑的看着自己，说话也有些不利索起来，“是……是。那天傍晚，太子申时左右就过来了。是一个人没有带任何随从，我们前去招待可颦儿姑娘却说不用，她去就好了。后来王后娘娘回来后，连颦儿姑娘也出来了，内殿里就只有娘娘和太子两个人。”

　　孙黛眼眸转了转，急声道：“那太子是什么时候走的？当时郡主又在哪里？”

　　小得子想了想，道：“郡主一直在睡觉，理应在内殿不错，可太子没人看见他离开，只晓得颦儿姑娘忽然抱着什么跑出来了，没过多久娘娘也匆匆跑了出来，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再回去内殿时，已经空无一物了。”

　　“这么说那天下午颦儿姑娘是在德政殿的？”孙黛惊讶道。

　　小得子懵懂的点头。

　　一直的沉默的元玧钊睁开双眼，阴沉的视线扫到下面，“那天晚上孤问话的时候为什么不见你出来说话？”

　　小得子看看孙黛，有些慌乱的道：“奴才怕王后责罚，故而装作不知道。现在有王上和美人做主自然是不怕，才敢说实话。”

　　孙黛有些得意的笑了，明亮的美眸中划过一丝与姣好面容不相符的阴戾。

　　书房外，隔着未能掩好的窗格我瞥见了元玧钊的背影。房内再未有人言语，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隔了多久元玧钊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道：“有些话该说，但只能在一定的时候说，现在已经晚了。”

　　小得子似乎料到什么，惊呼出声：“王上……”

　　忽然进来几个侍卫将小得子拖了出去，那声‘饶命’还未出口就再也开不了口了。孙黛木然的看着眼前的变故，还未曾反应过来。

　　元玧钊淡淡看了她一眼，“从现在起，好好呆在流云殿等孩子生下来。莫再去插手不在你范围之内的事，对你好……”瞥一眼她肚子，“……对孩子也好。”

　　他语气中的凛冽莫名让孙黛一怔，回过神来时整个书房就只有自己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