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60、第五十章 谈判

　　手不自觉的在绣着金色牡丹的裙摆上收紧，护甲在金线上画出一道道浅浅的印子，伴随着细微的磨砂声，我心中的不安和怒火已经冲上了头顶。

　　我承认自己或许有那么一点小聪明，能够使些小手段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可是渐渐到了后来我不止一次的发现，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摆脱元衍，他犹如永远掩藏在黑暗中的修罗，无法猜透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

　　这个人，让我打心底里害怕。

　　元玧钊脸色开始有些氤氲着异色，只不过尚未发作而已。

　　我筹措着言辞，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份阴沉的尴尬之色，正在此时却听见韦清温润的声线响起：“臣却不如此认为。赵宜主留在汉史上尽是□□之名，虽有天姿绝色绕又何如，不过是后宫里不受宠的女子一个，比她妹妹合德一分也堪不上。”他温和得比三月天的梨花还要清淡的笑容在我面前划过，对着元衍，“相比太子亦听闻过诗仙李白的大作《清平调》，后来李白的被贬就是与这诗后两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一句‘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便让鼎鼎大名李白发配西北，可见不只是唐朝，连杨贵妃本人有多嫌恶赵宜生。试问，如此不堪入耳的一人怎么能和王后相比呢？”

　　抬头去瞥元玧钊，坚毅的侧脸上线条已经慢慢缓和下来。

　　元衍料不及韦清会如此之说，愣了一会才道：“使节言之有理，倒是本太子不会说话了。”我赶忙陪笑着道：“是各位大人抬爱妾身了……”

　　说并未完，元衍黝黑的眼神不经意晃过来，“好了，说了这么多，来谈正事罢。”

　　不过片刻之间众人便转换了一副正襟模样开始谈论这次关于战后归属大事，我作为女流之辈这朝堂之上的事还是少插手的为好，便自坐一旁品着香茗，颦儿为我捏着肩，当然是好不惬意。

　　自然，他们说的话也一字不差的落在我耳里。

　　不远处隔着橱纱筛落一地的金沙，我凝视着窗外明媚正好的阳光，用手掀起印着青瓷花纹的杯盖，眼神却有意无意的切向大堂上。

　　元玧钊蕴着沉闷的声线陡然升高：“使节不觉得你们的这个要求太过分了么？”

　　韦清依旧笑的从容，“臣只是传达我王的旨意而已，至于过不过分与臣无关。”

　　“好一个‘于你无关’，这吴国的国土岂是你们国君三言两句便可改姓的！还想自立为王，想让皇上下诏承认‘小吴国’，真是天大的笑话。

　　自我天朝开国以来，从未有此先例，如果贵国国君和使节认为区区每年十万石大米和五十箱珠宝就可让我泱泱大国退却，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元玧钊真的气煞了，脸上泛着不自然的青紫，我微微蹙眉，怕他一怒之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坐在一旁的元衍倒是一脸漠然，似乎小吴国独立出去不关他事一般的自在。

　　韦清似是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只是淡然笑了笑，道：“王上听臣说完再考虑要不要应允臣不迟，十万石大米和五十箱珠宝只是作为附属国每年进贡的贡品，这次身为战败国我们向天朝陛下还准备了一份礼物，只需陛下一道旨意承认小吴国而已。从此小吴国便是天朝的附属国。”

　　元玧钊偏过头去，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韦清仿若未闻接着道：“相信这份礼物一定会让王上重新考虑的。”

　　气氛有些凝滞，空气中四处充斥着冰刀般锋利的气息。未免太过尴尬，我刚欲说点什么却被一直寡言的元衍抢先，“哦？本太子倒是很想知道是一份什么大礼。”

　　韦清直视着元玧钊，温笑着慢慢道：“自古言，树大好乘凉。这些年连年征战，西北这边一线的诸侯国或小国都疲劳不休，无论是军力抑或民力都需要好好的修养生息，而受害最严重的莫过于我国与瓠果。国君与瓠果国王商讨后一致决定，若陛下愿意下诏承认小吴国，那瓠果也自愿归属天朝。”

　　他声音不轻不重却撬动了在场我们三人的心，瓠果若是归属过来必定能增长天朝羽翼，只因瓠果族兵强马悍，他们训练出来的兵队在战场上以一敌十绝不在话下，那天朝扩大版图必然更加迅速，这是不争的事实。

　　元玧钊的手扣在雕花的梨木把手上，幽暗的眸光一闪一闪直直的落在对面的韦清身上，而他也毫不避讳迎视。

　　元衍嘴角慢慢斜起来，似笑非笑，“不枉我如此奋力杀敌，越来越有意思了。”

　　初春浓烈的金光懒洋洋的铺撒在永巷里无穷无尽的青石板路上，石板上因生了薄薄一层青苔而有些湿滑，踏上去也有些粘稠。我轻微蹙眉，小心的捡着光滑的地方走着。

　　抬头去看前面径直向前走的元玧钊，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因他心中烦闷，我便遣开所有宫女连颦儿也未曾留下，所以长长的永巷里只有我们两人。

　　“王上。”我大声呼喊道。

　　他回头，神色淡然。

　　声音在两面朱红色的宫墙上来回流转，我笑着道：“王上要去见哪位娘娘，走得这般急切，臣妾怎么也赶不上呢。”

　　他斜我一眼，没好气的道：“哪来的混话，我现在还有什么心思想那个。”虽是这么说，步子却停了下来。

　　我搭上他伸过来的手，有些喘息。“这么说，王上曾经想过？”

　　他哭笑不得，不做任何言语。

　　他扶着我，两个人一步步在永巷里走着。

　　微暖的春风吹得我鬓间一枚花钿轻轻摇晃，我含了一抹无奈在嘴角，道：“答应罢。”

　　他的手慢慢的在我腰间扣紧，我接着道：“很明显韦清这次是有备而来，其实他们提的的这个要求根本无损天朝利益，即便是附属国也是由天朝统管的。何况他们朝贡的贡品和众诸侯国相比甚多，陛下知道也会允诺的。但……”声音渐次低了下来，“……这样一来吴国的面子上便过不去了，本来由太子出兵收回小吴国就遭到其他诸侯国背地议论纷纷，若是这次小吴国独立与我们平起平坐，又有瓠果相扶持怕是他们日后除了陛下谁都不会看在眼里了。”

　　阳光渐渐低了下来，德政殿前面两颗桃花已经结出绯色的花苞，想必过不了几日便能盛开了。他送我至殿门前台阶处。

　　伟岸的背影如墨汁融合在傍晚的夕阳中，他沉稳的气息仿佛还在耳边。

　　“容我考虑。”

　　站在门前目送元玧钊离去，回头便瞧见颦儿慌忙的从内殿出来，神色不安在我耳边低语了几句。我听后身子微震，也是诧异不已。

　　她道，太子已经在殿内等候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