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57、第四十八章 执子之手（下）

　　元玧钊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踏进德政殿了，我虽是生个女儿但太后亦是喜爱平日里总是让他过来带龄儿去安宁宫给她看看，而他每次只是遣了李椒过来。孙黛慢慢开始害喜严重，他总是陪在她的流云殿里，不过这一次太后再也说什么要他多去其他殿的话了，所以他大部分时候除了在甘顺殿就在流云殿。

　　很明显的，我失宠了。

　　心中不是不在意的，却无可奈何。我们之间有着太多无法跨越的鸿沟，若执意和他在一起必然要牺牲很多，而那牺牲的便我最不能的，亦是他日后知道后更不得原谅的，我不能为一时之欢而埋下日后会随时发芽长大的祸根。

　　于是日子慢慢过去，元衍已经将停留赵国的士兵整顿好，很快要往吴国而来。这是从曹知宓嘴里知道的，前几日她被放了出来，便立马往德政殿而来。

　　她听得我生了个女儿，又问我道：“王上的事情到底是如何，这段时间恰似身子好了很多？”她说的无甚在意，但嘴角一抹笑容却深深的藏了许多疑虑和质问。

　　龄儿正安睡在摇篮里，我凝视着她小小的面容，轻轻的扶着摇篮摇着，“他都已经不来我这里了，我如何下手，怕是最近太医的药又有了效果罢。”

　　她冷冷哼了一声，“他过几日便会到吴国来，这番敷衍的说辞看你如何对他去说。”

　　她的背影渐渐隐没在殿门口投射过来的几束暖阳里，我的手无端的扣在摇篮上，紧紧握住。

　　是啊，赵国和吴国之近只需要一天的马程，已经时日无多了。

　　因得龄儿已经睡着并不打算带她去甘顺殿，便由着颦儿扶着不曾乘坐车撵只徒步走去。到了大殿里才看见陆宸竟然也在，他向我行了个礼又道：“王上正有事思虑，宸便出来了。”

　　我淡淡‘哦’了一声，便坐在一旁。李椒命人备上的茶水香气氤氲在我们之间，缭绕着几缕青烟。我喝了一口，问他道：“将军今年也二十又七了罢，还是孤身一人，若他日要上战场岂不叫王上和本宫良心不安？”

　　陆宸淡淡笑了，温声道：“宸是吴国的人，为吴国捐躯是理所当然，若是娶了妻室他日战死沙场倒是徒叫家人伤心了，不若不娶倒落得一身轻。”

　　我却连连摇头，放下茶盏道：“这话不对，将军是家中独子理应延续香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有那一天就是王上和本宫对不住陆家了。”

　　他抬眼看我，我也不做避讳迎视以示心中真诚，他忽然嘴角慢慢笑了，“这可是王后的真心话？”

　　我点头，“那是自然。”

　　他起身抱拳行礼，“既是如此，那请王后为宸挑个好妻子罢。”

　　我目光沉了下来。陆宸的情意不是不明白，只是如今这一团乱之际，实在不该再将他牵扯进来，他本是将军若日后元玧钊入主中宫，将领定然是他，我刚刚虽是随口一说但却也是事实。

　　此时书房的门忽然开了，一巧笑倩兮的女子倚着元玧钊走了出来，一边笑着：“那妾身便和王上说定了……”话还未完便瞧见了我，便改口行礼：“妾身见过王后。”

　　元玧钊瞧着我，眼里琥珀色的深眸看不出喜怒，只是松了孙黛负手而立。

　　陆宸作势咳了咳，道：“王上，臣先回去了。”说着便从我身边穿过出了殿门。

　　孙黛对元玧钊一笑，“既然王后来了，妾身也不要王上相送了，还是自己回去罢。”元玧钊点点头，示意李椒去送。她经过我身边时，嘴角的笑意犹在，但眼里淡淡的冷凉却无不让我看了清楚。

　　元玧钊进了书房，我随后也跟着进去。

　　他冷漠的声音在书房里似一波秋水慢慢散开来，“王后是否心中有了答案。”

　　我没有答话，只静静的走到书案面前，看着那一叠叠奏章，还有旁边一封小小的信笺。我拿了起来，纸张小字迹也小，上面不过寥寥数字，说的是元衍将于明日日落之前到达吴国国都。

　　他回过身来，淡淡的瞥了一眼我拿着纸的手，“你怕是早就知道了罢？”

　　我轻轻摇头，“错了。”

　　他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奇道：“什么意思。”

　　我将信笺放回原地，只淡然道：“他几日之前就已经到了吴国，只是你并不知道而已，如此看来给你传消息的人也有问题，不是死了就是已经归顺了他，但……”我凝视着他，“……极有可能是早死了。”

　　他嘴角冷笑潺潺，坐在上座上，“王后这番话背后的意思是否已经有了决定。”

　　元玧钊的冷笑我见得不多，但是此时他脸上明显的露出几分不安，他在等我的答案，一个决定龄儿的命运决定长姐命运的答案。

　　眼前依稀还是那一日的大雨，他伫立在德政殿大门口，豆大的雨滴打落在身上，侧首看我，他冷冷的道：“我给王后时间思虑，是他或是我和孩子，王后自己好好想。”

　　黑色的背影在雨水和夜色的交融里一闪而逝，我却慢慢缩在床榻上沉默了许久。

　　伸手推开窗棂，一阵雨后清新的秋风吹了进来，洗濯了我连日来的惶恐和不安，凝视着湛蓝色的天空，我含笑道：“龄儿最近长得甚好，小眼睛会咕噜噜的四处转，那笑起来的样子像极了王上，王上若是有时间可以回来看看。”

　　煞那间，腰间忽然多了一双有力的大手，他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颈窝里，“我还以为……还以为你会……你会……”

　　心中忽然多了一份哀凉，目光沉了下来，“若是……若是以后她学会了叫爹爹，你却不在身边，谁来守护她？谁来看她长大？谁来……”我回过身来，“谁来给她梳牛角辩？谁来给她做新衣裳？谁来帮她许夫家？”

　　几滴热泪滚滚而下，落在他的手上，他眼里眸光一闪似乎也承载了很多，红唇一动就立刻压了下来。那灼热的深吻里满含着这些日子不能得见的相思之苦，还有得知我心意后的欣喜，霸道的舌一寸一寸的袭入我深处，与之狠狠的融合在一起。

　　手紧紧的扣在他腰间，两人松开后喘息不停，他抱着我道：“这些日子……好想你……”

　　我抬起头，手缓慢张开在他面前，他亦将一只手伸过来和我十指相扣在一起。

　　他道：“执子之手。”

　　我笑着点头，“夫妻……成说。”

　　窗外，是明媚一净的天空驱散了连日的乌云；窗内，是脉脉温情的真心融合了彼此的戒备。

　　那时的我，相信他的手便是我的地老天荒，他的怀抱便是我的海枯石烂，直到后来时间改变了一切，我才渐渐明白有时候越美好的事情破碎之时，是如海上泡沫一样让人措手不及的，你还没有料到，它们已经慢慢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