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55、第四十七章 常乐

　　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了，太医对于我早产的结论并非是曹知宓那一推，而是之前的覆盆子早就埋下了祸根，况且我自怀孕以后就心神不定，安倾仪死后又夜夜梦魇缠身，若非这些重重叠加，断然一推不会早成如此后果。

　　曹知宓因得这件事被元玧钊禁足在钟秀宫，罚俸禄半年以儆效尤。

　　而产后虚弱的我却一直呆在德政殿，奶娘抱了孩子过来看，我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就别看眼去。颦儿好生劝着我，道：“虽是个女儿，王上还是蛮高兴的，这毕竟是长女。”

　　音容听了却有些难过，望着我道：“长女再受宠爱也敌不过儿子，那孙美人不也是怀孕了么？”颦儿淡淡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噤声。

　　我趴在床榻之上，却长长的舒出一口气。

　　孙黛有孕的事是在我生产的那一日才被太医诊出来的，那天她跟着元玧钊脚步进了德政殿，听得我难产的声音还有瞧见那一滩浓稠的血迹顿时便吓着晕了过去，太后觉得有异便命太医诊断，之后便传出已经有了一个月身孕。

　　颦儿将所有人都遣了出去，伏在我肩头轻声道：“这几日王上常来……”

　　我不曾啃声，她又接着道：“孩子也已经生了，虽然身子是虚了些，但调理调理还是会康健长大的。既然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你已经没有余地后退了，一边是长姐，一边是女儿，如何选择只能自己抉断。”

　　我默默瞧着锦被上繁复的花纹，悠悠道：“不用选了……”

　　她惊疑，“为何？”

　　我转过头来，慢慢带起一丝冷笑，“你相不相信……或许王上一直是健康的？”

　　过了几天，我身子略微好了些便想去看看陆长乐，听说她因得那日和我们在一起而也被元玧钊禁足了。之所以没有审问就囚禁的缘由是我身子尚且未好，而曹知宓也未和我串通好口供不敢擅自说什么，只能反复的道：“我没有推王后。”

　　而陆长乐为何也被禁足，我问颦儿的时候，她本不愿说但奈何我多番询问，这才小心的道：“因为……陆美人疯了。”

　　因得尚在月子中本不应出门，但是颦儿拗不过我，只得帮多加了一件衣衫，又披了件披风这才缓缓出门来。到了陆长乐居住的云宜殿，只见陆宸一身盔甲扶剑而立与殿门口。见得我来，立马过来行礼，道：“王后怎么来了这里，还是赶快回德政殿歇息才是，不然日后落下病根就不了。”

　　我淡淡的瞥一眼他身着厚重的盔甲，在阳光下分外刺眼，不自觉清冷的声音就出了口，“陆美人不过弱女子一个值得将军如此器重看守么？”

　　他深深的看着我，语间甚是无奈，“王后若是要看她便早些进去罢，外头风大。”

　　话出口便已经后悔，他不过是尽为人臣子分内之事，我心中有气也不该撒在他身上。走过他身边之时，依稀能感受那一道温和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良久不散。

　　才进的内殿，就听见一声熟悉的魅惑之声响起：“王后也来看陆美人么？”

　　我这才瞧见地上的陆长乐和旁边站着的温红昌。这个女人还真是惟恐天下不乱，什么事情也要参一脚。陆长乐见我来到，笑呵呵的小脸上飞速闪过一丝可怖，但转眼便消失。

　　温红昌将火红色的裙摆一收，便蹲在地上，指着我对她道：“陆美人，你瞧谁来看你了。”

　　长乐顺着她所指看向我，傻笑的嘴儿流出两道长长的津液来，伸着手道：“姐姐……美人姐姐……”

　　我心下一沉，但脸上却做寻常。温红昌拿出一块糕点来，放在我面前的的石板上，对她道：“好吃的，快去拿。”她茫茫然回头，“好……吃的？”

　　见温红昌笑着点头，便兴高采烈的往我这边爬来，我心中不忍，蹲下身子便将那块糕点丢出好远，亦是难过亦是愤怒的道：“别拿了，地上很脏你不知道么？”

　　而她却只是睁着明亮的眸子瞧着我，右手几根手指塞在嘴里吮吸着，忽然又是想起什么般乐了，便往丢的很远的糕点那边爬过去，捡了就往嘴里送。

　　温红昌见了，一边冷笑着一边起身道：“王后还真是厉害，来到吴国不过三四年，十二位家人子除了曹知宓外如今便只剩下六个了。袁家姐妹一个死，一个出家；安倾仪也被你灌了鸠酒；曹毓秀更是不明不白的死在河里；好姐妹沈盏黎也被送去了瓠果；如今陆妹妹也难逃魔爪，更是得了失心疯！”

　　她靠近我，眼里波光流转尽显魅惑之态，“姐姐手段之凌厉，真叫妹妹好生佩服！”

　　我冷冷的剜她一眼，却被地上长乐颈间的红痕引了过去，是那日曹知宓下的手。

　　温红昌见我沉默便笑了几声走了，裙缎摆尾在石板上摇曳了一地的火红。

　　我蹲下来，小心的抬起长乐的下颚，她仍是欢乐的笑着，恰似她的名字一般永远欢乐。我颤声问道：“乐儿，你果真疯了么？”

　　她不言，只是望着我笑。嘴里的糕点吃完了，又伸出手来问我要。

　　颦儿拉着我衣袖，悉心劝慰我道：“都已经这般了，定是那日被曹贵人吓着又眼见你大出血才会如此。看她的样子怕是难得好了，日后这云宜殿是否还能踏出一步还是未知之数。”

　　我忍着心里之痛点头。妆月将带来的食盒打开，全是她爱吃的糕点，悉数放在她面前，她都傻笑着抓着就往嘴里吃，便吃边笑，那糕点的碎末便随着气息喷出来，撒的到处都是。

　　叹了口气，由着颦儿扶我往殿门外去。

　　前脚才抬起，依稀听的后面细小的声音道：“王后……”

　　我讶异着回头，道：“乐儿，可还要什么，我都命人送来。”

　　只见陆长乐之前的傻样顿时消失不见，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起身来，她抬头凝视着我，生硬的道：“王后请放心，那日和曹贵人的谈话日后不会从长乐这里流出半个字！”

　　似乎还是她无忧无愁般嬉笑的模样，如今却如此冷然，“长乐会……一直常乐下去……”

　　我强忍着心中的悲伤，启齿道：“多谢……乐儿成全。”不过是转身之间晶莹便从眼角慢慢滑落。

　　出得云宜殿之后才不过半刻钟之久，就瞧见永巷的那一端有一辆镌绣着蟒纹的车撵缓缓驾过来，我自是认了出来却不动生色。自清醒过来还不曾见过他，每日他往德政殿来我便寻着由头让颦儿回绝了他，自今日为止怕是有十来天了。

　　远远的他似是也瞧见了我，下来车撵连忙就奔了过来，想要过来执我的手却被我一闪轻轻避过。他也没有在意，只问道：“月子尚且未过，怎的出来吹风？”

　　我看着车撵珠帘里隐约的人影，只淡淡道：“心中疑虑甚多不若让秋风吹醒一些也好，免得日后被蒙蔽了还觉得日子安逸的很。”

　　他眼里不悦慢慢浮上来，恰好此时一女子小心的自车撵上下来，行至面前确是孙黛无疑。只见她倚着元玧钊的手臂，对我笑道：“以前在家中之时听的娘亲提及过，女子若是月子作不好日后怕是会得湿寒之症，更有甚者怕是会影响日后生育。妾身听说王后本来身子也不大好，理当注意一些才是。”

　　元玧钊经得她如此之说，怒气消了大半，“还是早些回德政殿歇着罢，反正这些日子有红昌帮你管着后宫，虽说她不大懂事但经过袁漾漾那事之后也安分了许多，你身子好之前还是让她拿着凤印罢。”

　　我双手慢慢扣拢，却没有做声。

　　孙黛淡淡的凝视着我，对他道：“这里距德政殿还有段脚程，不若王上送王后回去罢，妾身自己走回去便是了。”

　　元玧钊犹豫了一会，便道：“那好，黛儿自己小心照看着，孤明日过来看你。”

　　孙美人含笑着应是，又向我行了告退礼这才领着几个宫女往她流云殿缓缓而去。

　　他将投放到孙黛身上的目光收回来，对我道：“走罢，我的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