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51、第四十四章 梦魇

　　眼前似有一股烟雾一般，令人眼眸模糊一片，脚下似乎踩着深厚的青草般软绵无力。我在白烟缭绕之中迷迷糊糊的走着，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眼前能见到的均是一片雾色。伸出双手去，却决然抓不到任何事物。

　　我呼喊着：“玧钊……颦儿，你们在哪里……”

　　似乎越走越远了一般，有一道清幽得自天际迂回的声线缓缓飘过来：“文君，你想去哪里？”我惊讶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那声音却还在道：“傅笒卿抑或文君，那一个才是真的你？”

　　陡然回头，却是安倾仪那张苍白的脸！

　　她似一缕幽魂，飘荡在我的周围。“你看看……他们都是你害死的，曹天明、嫣儿、陈媛媛，到了吴国之后还有袁澄澄、曹毓秀、燕夫人……”她惨烈的笑了，“如今还有我……”

　　那一些些透明但轮廓清晰的幽魂，一个个向我飘来。在我的周围呼喊：“文君……”是媛媛的声音，她哀怨的看着我，“为何……为何王爷喜欢的是你？”我慌乱的摇头退后，嫣儿的脸却忽然出现在眼前，“文君，你还我孩子……”，隐约还有曹天明的，“我……死得好冤啊。”

　　“不……不要……别过来……”我抓狂般捂住双耳，却抵不过那一声又一声入耳。

　　“啊——！”我猛地睁开眼，僵直的坐立身子。

　　旁边一只纤细的手伸过来附上我额角，我陡然避开，“你干什么？”

　　颦儿被我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只放柔和声音道：“王后，你怎么了？可又是发了噩梦？”殿内借着幽暗的烛火，我这才瞧见了一脸忧色的颦儿。

　　我连忙抱住她，“还好有你在。”

　　她搂着我，手轻轻的拍在我的背上，让我渐渐安定下来。自从太后下旨不让元玧钊在我殿里过夜后，颦儿就夜夜陪着我，尤其那日自青天监回来之后，我每晚梦魇都是她在身边照看着。

　　见我平静下来，她才小心的道：“放心，安倾仪那日就已经死了，是死在你面前的，难道了？”

　　我伏在她肩上，思绪却慢慢的回到青天监的那一日……

　　牢里的墙壁因得常年潮湿，已经有些脱落，处处似疙瘩一般起伏成一个个小圆饼，单看几个还好，若是连着整片墙壁来看便不由得让人毛骨悚然。

　　她听了我的话却‘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对我道：“王后也不要装得一副菩萨心肠，除了我，死在你手里的人还算少么？在京都之时，难道你忘了……”

　　我陡然站起身来，惊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着我悠悠的冷笑起来，“或许不是同胞的缘故，也怪不得你看不出来。或许你想知道我原来的名字是什么……”芳唇轻启，她道：“在京都之时，我唤作陈倾仪。”

　　陈倾仪！那是……

　　“我是陈媛媛的妹妹，想不到罢？我长姐为了你为了太子她牺牲了多少，可到头来呢？她得到了什么，不过是一场豪华的葬礼和太子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什么守灵一年那根本就是屁话！不过才半个月就往东宫带女人，被我爹发现后，又将人带回太子府……”

　　她越说越激动，竟费力站了起来，“那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却无端与你相似！我和我爹这才明白过来，你的死或许只是个幌子而已！直到爹发现太子安排了一个人入选家人子……那就是你傅笒卿！于是我自请来吴国，就是想杀了你为长姐报仇，可恨的是竟然让你一次又一次避过去！”

　　我竟不知道，丞相他们对我的误会竟然如此之深，甚至他愿意为了杀我而毁掉另一个女儿的一生。我摇头，虔声道：“不是……媛媛的死与我无关。”

　　“人都已经死了，当然随你怎么说了！”她怒极反笑，“况且你来吴国的目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太子和吴王的恶斗并不会因你的到来而有所缓解，而他日两军对峙之时我爹再也不会为太子保驾护航了！”

　　她冷冷一笑，“王后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是时候让我上路了罢。”

　　颦儿适时打开一直拿在手里的锦盒，里面是赐死的三件——鸠酒、白绫和匕首，后宫的规矩是犯人自选一样。她走到颦儿面前，轻声笑道：“颦儿姑娘，我觉得你真是可怜，跟了个这样的主子，来日若是你挡了她的路怕是比我长姐的下场还要凄惨……”

　　颦儿淡淡瞧了她一眼，只道：“多谢安美人的劝告，美人还是关心自己要紧，时辰到了先上路罢。”

　　安倾仪拿起那杯鸠酒，对我冷笑道：“王后，祝你日后飞黄腾达，每晚……厉鬼缠身……”

　　她死了。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就倒在我面前，睁大的美眸再也没有那明亮的眸光了。到死，也是不瞑目的。

　　她死之前的遗言成真了，我自那日后每晚噩梦缠身，不得安睡。不出半月，两眼青黛，面色惨白的吓人。元玧钊听说之后，急切的将太医驻守在德政殿，生怕我再出什么乱子。我虽然喝着太医们开的药，心里却是明白我是心病，汤药是治疗不好的。

　　如此到了盛夏，我的身孕已经快五个月了，小腹鼓胀得厉害，行动不便的我只能每日呆在德政殿里不得出去，但好在陆长乐常带着钟彩玥和姜咏婵过来看我，陪我说话解闷，日子这才过得舒心一些。

　　时常无事的时候也会惦记着盏黎，想着她在瓠果是不是过的安逸，那个但罗对她好不好。手里拿着她的纸像，思念之情反增不减。

　　颦儿常与我道：“既然事情发生了，日子还得慢慢顺着过下去。人定若真能胜天，那世间自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枉死的人和不如意的事了。”

　　她拿过那盆花开并蒂，“这盆花是当时你禁足那段日子陆将军送来的，我只不过随意说了句在流芳阁漫漫晨光无法打发，他便第二日寻了这盆花来，说是兰花精贵需的好生照看着，想必有了此花我和你都不会烦闷了。你看，身边还是有很多人在看着你，注意着你，希望你活得安逸。”

　　我趴在窗棂上，看着那一轮耀眼的明日，却是恹恹然的道：“可惜，我辜负了他一番好意，这花被我照看得都要枯死了。”

　　颦儿‘扑哧’一笑，“正怀着孩子呢，也不怕触霉头。你看这兰花，若不是我帮你照看着，怕真是早死了，化作春泥护别的花了。”我回头一看，那花开并蒂果然好好的，两朵依靠而放的幽兰正傲立的迎着窗棂外流泻进来的暖阳。

　　此时，李椒的声音却陡然在外间响起，似在和宫女交代着什么。不过一会子，便有一小宫女急急忙忙进来道：“娘娘，王上派人过来传话，说是今晚要歇在德政殿呢。”

　　我“恩”了一声，示意她下去。

　　颦儿却轻声道：“王上好像已经有两个月没有歇在这里了，虽然常过来但不曾在这里用过膳，连茶水糕点都甚少，如此算来少说也有一个没有下药了，不然我先去准备准备。”

　　我连忙拉住她，连连摇头，“不若，这个囬扈先停了罢……”

　　元玧钊进来的时候，我正坐在大殿的圆桌前等着他。他甫见我，少不得又摸了摸我圆鼓的肚子，和着腹中的孩子说了几句话，又细细的看了看我的脸色，这才道：“还好……”

　　我夹了块翅子放在他碗里，失笑道：“没来由的一句‘还好’是何意思，难道我会不好么？”

　　他忌讳我的说辞，立刻有些正经的道：“我的意思是你还好，我们的孩子还好，我每日在甘顺殿处理政事或是在母后身边，只要我不在你身边，我就想着你好不好，孩子好不好。只有见到你，见到你现在安然的坐在我面前，我才能放心。”

　　心中颇为感动，我出声道：“王上……”

　　“唤我玧钊……”他柔声道：“好久不曾见到了你了……”

　　我含着沉浸的笑来，作势推开他，“胡说，前几日还在我这里坐了好久。”

　　他凑了过来，炙热的吻慢慢落在我耳畔间，气息在颈间打着旋儿，猛地咬了耳垂一口，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他道：“可是……好久不曾见过身下的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