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绿袖子》淇水汤汤

50、第四十三章 赐死

　　翌日，我刚起身服侍好元玧钊穿好朝服，带上金冠之后才作打算要送他出去，却依稀听的颦儿在我耳边说是温红昌已经在大殿等了好久了，我微笑着对元玧钊道：“妾身还是不送王上了，好好呆着殿内才是。”

　　他点点头，又说了几句体贴的话来，这才在李椒的恭迎下摆驾甘顺殿。

　　我却是在镜台面前坐下来，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青丝，颦儿过来问道：“若是不见，恐怕她会一直呆下去呢。”镜里美人嘴角缓缓扬起，懒声道：“自从怀了孕我就特别容易困，这会子怕还是要睡一下，她爱等就让她等着罢。”

　　颦儿点点头，便命人去大殿回了她。

　　她从镜子里看着我，又道：“不是已经算好分量了么，怎的这孩子还是不落？”

　　我手轻轻抚摸着小腹，顿时觉得心境如池水般柔和宁静，心里再也装不得其他。“谁知道呢，怕是这孩子舍不得娘亲，不愿意走呢。”

　　颦儿见我如此又叹了口气，走到身边来接过我手上的梳子，一面梳着青丝一面道：“你若硬是要留下孩子，我也不得拦你，反正这风风雨雨我们都一起相伴过来了，只是以后怕苦了孩子才是。”

　　她说的真情意切，我心中也自是感动万分，便拉着她的手道：“若是以后我们有幸活着出了这个围困之地，我定要帮你许个好夫家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我傅笒卿的姐妹决然不会受任何委屈。”

　　她这才释了忧愁，“扑哧”一乐。

　　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子，实在是无法入睡，便又起了身。衣衫也不得换下，我便往殿外而去。刚进的大殿内，就瞧见温红昌坐在那里喝着茶，见我出来便急急忙忙的行礼。

　　我让她起来，却不坐在首座只捡了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温贵人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她嘴角笑意渐浓，“也没有什么打紧的，就想问问王后可否知道‘知恩图报’一词。”

　　“哦？”我作惊讶状，“贵人今日前来是与本宫探讨诗词么？”颦儿却在一旁出声，漠然道：“王后，依奴婢看怕不是这么简单呢，贵人许是话里有话，这小词句可里透着大学问。”

　　“颦儿姑娘真是聪明，难怪能跟着王后这么久还依旧受宠。”她美眸自颦儿身上转圜到我身上，“昨日，王后除去安美人也有妾身一份功劳罢，若不是我最后一番话王上和太后怕是不会轻易就相信那些事是她做的，就看着这份上，王后是不是该谢谢妾身呢？”

　　旁边桌上插的一束赤芍开的甚好，娇艳的颜色恰似她身上的火红，我默默瞧着却道：“贵人的话真叫本宫不明白，安美人三番两次的陷害本宫，又借手害死燕夫人，王上如此处置甚是公道，怎么能说本宫除去的呢？”

　　温红昌用手绢掩嘴而笑，眸里有着摄人心魄的美，“明人面前不说暗话，王后也不必紧张，妾身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过……王后需的答应妾身一件事才好。”

　　这个温红昌，我以前当真是小看了她，这一年倒是也成长了不少，如今也知道耍心机玩城府了么？我微敛神色，淡淡道：“你要什么？”

　　她像似我一定会答应般胸有成竹的笑了，“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借凤印一用而已。”站起身来，她在大殿里一面走着，一面道：“王后身怀有孕，要照顾身子又要管理后宫怕是分身不暇，妾身无德，愿帮王后分忧。”

　　我端起一杯香茗，茶水如一块上好的黄玉，无一点杂质。茶香随着缭绕的热气缓缓在我眼前飘摇，嘴角却是笑了。回头对颦儿道：“贵人说的话没有听见么？还不快去将凤印拿出来？”

　　温红昌走了之后，我在内殿里换着衣裳。颦儿帮着我系着腰间的花囊，又将一件稍厚的浅黄色螺花袍子给我穿上，待到一切都已经准备好要出门之时，她才对我小声道：“凤印给了她，后宫怕是要大乱了。”

　　我在她的搀扶下步上车撵，顺势在她耳边低语道：“我要的正是如此，越乱越好。”

　　她眼里似有疑色，我又笑道：“不管她了，我们还是去看看牢里的安美人罢，她的故事怕是比温贵人精彩多了。”

　　青天监是关押宫内犯人的所在，历朝历代宫里犯了错的妃嫔或是宫女，若是罪过轻的便充斥掖庭或是关押到暴室里，罪过重的便一律关到青天监来，不给吃食也不给水喝，直到虚脱而死。

　　刚步入里面，就闻到一股恶心的臭味。管理的青天监的司使大人未料到我忽然拜访，一边亲自打开着关押安倾仪牢房的锁，一面赔罪道：“不知王后忽然驾到，有失远迎，请王后恕罪。”

　　我隔着木栏，依稀瞧见被杂草掩盖下的安倾仪脸色苍白，毫无人色。瞥了颦儿一眼，她晓我意思便对司使道：“去准备点吃食和干净的饮水来。”那司使依言去了。

　　我蹲了下来，用手拿开她脸上的草。她眸光飘忽不定，见是我过来，陡然划过一丝狠厉，道：“你来作甚？想看我如何死么？”字里行间倒是怨怼十足，但语气却如游丝一般，霎时便被微风吹散。

　　我和颦儿将她扶了起来，靠在墙上，这才道：“是啊，来看看你死了没有。不死，我就推你一把；死了，就让人拿破席子一卷，丢到乱葬岗去。”

　　她愤恨的瞧着我，不再言语。司使恰好此时端着饭菜进来，颦儿接过来，便打发他走了。

　　我自她手里接过来，端起米饭，用著挑起一小块来递在她因好久不曾沾过水而干裂的唇上，她却倨傲的别过头。我见此笑了，道：“最后一餐也不得饱，难道下去是要做饿死鬼？”

　　她闻言，眼里似乎稍有松动，看着我良久终是轻启红唇吞了下去。

　　开始，她吃的还慢，我一点点的将菜和米饭喂给她，到了后来怕是食欲勾了起来，竟然将所有的饭菜全数吃光了，水也喝得一点不剩。

　　吃过东西的她，脸上慢慢有了些红润之色，说话也有了些底气。她问我道：“王后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么？”

　　我犹豫了一下，又轻轻点头。她见此不由笑了，道：“我来吴国之前就料想到没有再回去京都的一天，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她看着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我筹措着言辞，却不知道从何开口，半是思虑半是迟疑之间，恍惚听的她道：“还是我自己说罢……”

　　她缓缓笑了，“你那次马惊是我做的，当时你的马车就在我前面，要下手轻而易举。我早就想好了，那天走的山路旁边就是万丈悬崖，你的车在车队的尾端，若是出事陆宸也怕是赶不及去救你，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一直跟在后面……”

　　“所以……你失算了。”我接着话道。

　　她轻轻点头，“燕夫人那一次，也是我暗地里将横梁剿松的，本想要砸死她所以一直在等着时机，但那天却在安宁宫意外遇见了你和沈良人，

　　我想择日不如撞日，若是你死了，王上责怪到她身上，一举两得。只是没想到……”她看着颦儿，“……没想到颦儿姑娘身手敏捷，沈良人也以性命相救，这才又让你逃过一劫。所以，我只得将所有的事情往燕夫人身上推。”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她？”这个我一直很奇怪。

　　“你还记得昨晚温红昌说的话么？”

　　我奇道：“她乱说的，竟也误打误撞成了谶？”

　　她却连连摇头，“燕夫人发现了我形迹可疑，试探过我的身份，但我们没有争吵。她那个人心思简单，不过三言两语就被我骗了过去，这样的人在后宫里死不足惜，就是没有死在我手里，他日也会被其他人害死。”

　　我有些不悦，便又道：“她死不死不干你的事，即便她会被人害死，也由不得你下这个手！”

　　她听了我的话‘嗤’的一下笑出声来，对我道：“王后也不要装得一副菩萨心肠，除了我，死在你手里的人还算少么？在京都之时，难道你忘了……”

　　我陡然站起身来，惊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