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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六章 云烟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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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死了!
这个惊天般的噩耗如雷电般倏而传遍整个京都,当宫里的公公过来传旨时,我惊吓的差点掉落了手中睿儿的衣服。仿佛还在思绪飘渺之中,依稀听得公公道:“初八是下葬吉日,请姑姑代为传达王妃。”
我怔然,连传旨公公何时离去竟也不知。
沁芳院里,我坐在铜镜前默默凝视着自己未施粉黛的面容,心思却落在头上那支简单的凤钗上。看了半响,我忽然抽出它放进屉盒里。
我想,这一辈子我都将不会戴这支钗了。
今年是宪德皇帝登基的第五十八年,到如今陛下也过了耳顺之年,老年失子已是不幸况且还是一国储君。发丧的那一日,天有蒙蒙细雨。送葬队伍从东宫出发,绕京都三周再步入皇陵安葬。因得太后执意要求,陛下不顾群臣反对追封太子为帝,谥号懿德。
这在我天朝历史上恐是绝无仅有的,按理说应该是下一任皇帝继位才能对死去的皇子追封。从中也可看出太后有多么宠爱太子,皇帝也有多么孝顺太后。
故而,元衍想登上太子之位,何等艰辛。
然而媛媛自葬礼上回来却也告知了我另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太子妃服毒殉情!
我惊恐的掩住嘴,心下狐疑却不好说出口,只得道:“想不到太子夫妇伉俪情深,此情日月可表矣。”
媛媛竟有些叹息,道:“我可是久闻太子妃美名,没想到临死都不得见她一面。”
我颤抖着握住茶盏,看着氤氲的香气撩人,并不多言。
嫣儿的病还是如往常般毫无起色,动辄晕倒不省人事,每次晕倒的时间越来越久,最近的一次竟然昏睡了半月有余!我操心她的身子,少不得常与刘阳翻查医书,多么期许能在史例中找到唤醒嫣儿的办法。
彼时,我正在看着《千金方》,对面的刘阳忽然起身伸了个懒腰,道:“看了一夜可累死我了。”我见此不得劝道:“大夫若是困了,便去歇息罢。”我看眼床榻之上的嫣儿,“这里有我便成了。”
刘阳喝了口茶,揉着额角,道:“若是王妃在就好了,她也略微懂点医书,兴许也能帮点忙。”
我不由奇道:“媛媛也懂医?”
刘阳笑了笑,道:“她打从娘胎就体子弱,除了丞相和夫人我是她平生接触得最多的人了,自然我为了调理她的身子也查了不少医书,故而为了方便我便把那些医书全部放在她闺房里了,她闲来无事最喜欢拿来看看。长此以往,也略微懂些了。”
我忽然是想通了什么,心募地一沉,只道:“想不到刘大夫竟然无心插出个好徒弟。”
他摸着头笑了,坐下来接着看书。我的心思却逐渐远了。
日子慢慢过去,待到常子来告知我元衍的军队已经大获全胜,并且和瓠果签下《十年友好和平条约》时,京都已经迎来盛夏,而睿儿也过了半岁能牙牙学语了。
一日,一大早喜乐就在外面叩门,我披着外衫打开门见外面天色还尚早便问道:“何事如此匆忙?”
喜乐忽然一哭,泪水不断滴落,“姑姑……我们主子没……没了。”
我悚然一惊,衣衫从手间滑落不自知。
幽静的灵堂,四处充斥着颓废的白,连天也是阴沉沉的,毫无盛夏应有的烈日炎炎。我着素色的麻衣静静的坐在一旁,将手里的纸钱不缓不急的丢到火盆里。
因得嫣儿在府里地位特殊,虽名为元衍侍妾但实际上没有任何名分,我思前想后才将牌位写成‘元门娇娘之位’。我想‘嫣儿’恐是她此生最怨怼的名字,若以此名下葬她定会怨我,故而私自改回了她的原名。
灵堂设置在芳织园,也并未对外宣称,因而只有王府里的人才知晓。我还在怔然之间,忽闻云儿在我耳旁道:“姑姑,娘娘带世子过来了。”
我抬眼望去,果然是媛媛一身素服抱着睿儿往这儿来。她在棺木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怀里的睿儿忽然小嘴张而张的,对她唤道:“娘……娘……”吐字虽是不清晰,但也能听懂。
我低下头,一滴晶莹悄无声息的落入火盆里,瞬间不见。
媛媛端坐在我旁边,语间微有怜惜,道:“想不到嫣儿芳华正茂之时骤然离世,当真是可怜。”
我目光落在墨色的棺木上,幽幽出声:“她可怜的地方何止是在这里……”
空气之中微有沉淀,似乎有什么在肆意的飞舞,像恶魔一般张牙舞爪的扑来。灵堂里,安静得像什么都不存在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常子忽然来报:“娘娘,王爷回来了。”
媛媛惊喜道:“这可如何是好,待我回西苑换身衣服去迎接罢……”
还不等常子说话,我就已经开口:“不用了,王爷现在应该在宫里。”
媛媛的笑容就那一刻沉浸在嘴角,常子连忙回道:“姑姑说的是,王爷一回京都就立马进宫了呢。王爷怕是要在宫里久待,怕娘娘和姑姑担心故遣奴才回来知会一声。”
媛媛淡淡的“哦”了一声,便抱着睿儿不再言语。
整整三天,直到嫣儿下葬之后三天之后我才在府中看见元衍的影子。他较大半年之前多了一份沉稳和刚毅,墨黑的深眸似乎潜藏着无边无际的异色,只是相隔的太遥远让我看不清那是什么。
他似是很惊奇嫣儿的忽然离世,看过睿儿之后便急忙赶到我的沁芳院,人还未到声先入耳。
“嫣儿怎么会这么忽然就……”他倏而止声,深深的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并未看他,只道:“你的伤势如何?在宫里这些天也累了罢,还是早些回西苑去歇息,媛媛早就准备了热水和吃食,你莫要辜负她一片心意。”
“我正在问你……”他向我走来,字字掷地有声,“嫣儿死的太过蹊跷,我听下人说她得了失心疯,还动不动就昏睡半个月之久。告诉我,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想知道。”我的声音小小,似乎比媛媛平时和我说话还要小。
“可是……”我抬头看他,“现在这个并不是最要紧的,你既然想当太子,当下之急的事情应该是让太后撇除对你的成见。她痛失爱孙,而生前你们又斗得那么厉害,如今兵权都在你手,凯旋而归的燕王应该很让她忌惮罢。”
他冷冷一笑,坐在一旁,“还是得亏我的好文君出的主意,不然我可没有那么轻易逃过此劫。”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来,那白色的纸张在他手里飞舞,“太子病重,朝野动荡,太后哀怜,恐皇储有变。凯旋而归,兵权在手,气势如天,应自当收敛。”
我撇一眼,他胸口一枚淡淡的血色梅花,饶是隔了几层衣物那血迹还是慢慢的渗透出来。
“所以,我要你收敛你就故意受这么重的伤?还是……这是你自己弄的?”常子明明说他只受了轻伤,按照他那冷酷无情的性子我不得怀疑是他自己故意的。
他淡淡一笑,似乎无意回答我,只道:“你可知晓,我在颐宁宫后的佛堂里为大哥守了三天的灵,直到最后我因坚持不了而昏倒太后才略微给了我一个好脸色。父皇来看我的时候,我便当着太后的面把虎符还给他了。”
他眉心一散,目光便沉甸甸的落在我身上,“我现在又是那个空有将军名头的王爷了。”
我捋了捋额前的碎发,随意道:“是不是空头将军又何妨,你依旧是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如今战胜归来态度谦卑自觉交出兵权,已经给了朝野众人最好的印象。且,太子忽然暴毙是因为旧疾的缘故,太后想发怒也牵扯不到你燕王头上不是么?”
我缓缓一笑,“只是我奇怪的是……太子暴毙事出突然,你怎会出征之前就能知道?”
他嘴角挂起一丝凉薄,望着窗格外黑沉沉的天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换,你先告诉我嫣儿是怎么死的,我再想想是不是该把那个秘密说给你。”
我心募地一沉,他果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那晚他离去的时候,月色如水流淌在他身上,伟岸的背影如墨汁般沉醉。
他只轻声道:“他的身边,有我的人。”